他倒了碗药汤出来，若无其事地递给巫盏。

他表现得太过自然, 后者未有半分质疑，擡手便要接过药汤。

只是还没挨着那茶杯, 他忽然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起来。拂袖间, 无意打碎了那盏药汤。

巫召野躬身去捡，同时将手负在身后摆了两下, 示意中断计划。

桑褚玉见状，悄无声息地往后退去。

2.

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

巫召野拧眉环臂坐在椅上，不快道：“他太谨慎了。”

桑褚玉：“……应该只是因为你身上沾了兔毛。”

“是吗？”巫召野狐疑扫了眼胳膊，“这两三根兔毛竟引来这般大反应。若这样，下回还得换身衣裳去。”

话落，他又转至兔子窝前，拿了根兔草逗弄着昏睡不醒的灰兔子。

等它快速耸着鼻子半睁开眼，他便将兔草往它嘴里喂去。

任由它两三下嚼了，他才道：“这乖宝还是吃得太少，须得时常盯着它，不然总是只记得睡觉，忘了吃东西。”

桑褚玉张开手，让灰兔子跳到她怀里。

摸了下它的头后，她问：“那还继续吗？”

“继续。”巫召野不愿放弃，“今晚再来，这回换个法子，直接往他的茶里下。”

3.

确定要下蛊后，巫召野一整天都注意着巫盏的动静。

入夜，见他进了茶室，他便带着桑褚玉，两人一块儿从另一边绕进去，躲在了茶室旁的房间里。

正是上回从梅园到幽荧时，桑褚玉曾待过的那个房间——先前她在这儿换过一回衣服，还在此处撞见了巫盏的父亲。

这房间原本是巫盏拿来放茶具的，上次来时，她在此处看见过不少茶具瓷器。

可眼下，房中又是另一副光景。

刚进来时，桑褚玉惊得一怔——

房中站了十好几人。

且细看之下，皆长着同一张面孔。

都是巫盏。

不过身形略有差异。

有些面容年轻，貌似少年，个头也没那麽高，面容白净。

还有些要成熟许多，一张脸掩藏在面具之下。

是不同年龄段的巫盏。

他们就这麽静悄悄地站在房间里，一动不动，僵硬的面容有如刀刻。

巫召野也吓了瞬，但随即反应过来，压低声道：“是他做的傀儡，跟那天在院子里撞见的一样。放心，都是死物。”

“他放这儿做什麽。”桑褚玉小声问。

怪吓人的。

“他身体没好全，平时又爱待在茶室里，估摸着就因为这个，才全都搬到茶室旁边来了。”巫召野稍顿，有意跟了句，“你看他，才挨了师父两下打就虚成这样，有何用？”

桑褚玉：“……”

真是时时不忘排贬两句。

巫召野拉住她的手，借着从窗户压进的淡淡月光，带着她穿过那些沉默无声的傀儡。

房间原本宽敞，可站了这麽好些人，就显得狭窄许多，走动间不免撞着擦着。

撞着好几回傀儡的手臂后，桑褚玉总觉得有些怪异。

那些傀儡大多静立不动，如巫召野所说，与死物一般。

可身躯却又是温热的，仿佛随时会活过来。

蛊（4）

1.

在脑中冒出“这些傀儡形似活物”的瞬间, 桑褚玉忍不住瞟了眼离她最近的一具傀儡。

那应是少年时期的巫盏。

不同于现在，那具傀儡脸上没有多少笑，从下压的唇角间透出股不近人情的漠然。

黯然无光的眼睁着，目光也木然。

更无气息。

确然是死物。

但又有些诡异。

她收回视线, 步子迈得快了些。

两人走到靠近茶室的那扇门后, 隔着木门, 有交谈声从那方传来。

除了巫盏，另一个听声音是个老人, 说的是幽荧语, 桑褚玉听不懂。

巫召野贴在门后听了阵, 随即拉着她往另一边走。

等走到了另一边的角落, 他才耳语道：“那人是打幽荧城上来的, 想请他帮个忙。”

他俩躲在角落里, 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但也不算敞亮。

桑褚玉将气息压了又压，问：“什麽忙？”

“他孙子在学养蛊，总不长进, 想让巫盏帮着教教他。”

“他还收徒？”

“论理不收，不过提醒两句也没事。”

桑褚玉看向那方房门。

烛火从门底缝隙投进一片浅浅的光，她问：“要等到什麽时候。”

巫召野：“恐怕还要会儿, 那人正让巫盏帮他看蛊器呢。”

“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着？”桑褚玉说着，忽然偏回头看他。

两人的视线骤然对上, 她落下最后几字时，巫召野感觉到了一点温热的吐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