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巫召野想也没想便否道。

桑褚玉语气自然：“那不就行了。况且你这是恶咒, 恶咒加身，变成何等模样都不稀奇。”

巫盏不也是这样麽？

脸上与眼睛里都有刺青。

巫召野却还是忍痛摇头：“不是觉得丢脸，而是……”

他说不清。

但好比脸上突然破了条口子，簪在头上的木簪断了, 衣衫上沾了污泥……

诸如此类, 都不愿让她看见。

桑褚玉隔着面具戳了下他的额心：“我保证不笑你, 成麽？”

“不是怕你笑，只是……”

“是什麽？”桑褚玉又离近了点儿。

模糊视线中, 那熟悉的面容陡然靠近。

巫召野眉心两跳。

“你靠得太近了。”他急于起身，但一阵剧痛忽地袭上。

他“嘶”了声，随后打了个趔趄，竟疼得直接摔倒在地。

冷汗覆了一层又一层, 暖烘烘地闷在面具底下。没一会儿, 他就感觉到脸上t蒙了片潮热的湿意。

桑褚玉原打算拉他起来。

但刚挨着他的胳膊，就听见他痛哼出声。

她的手顿在了半空。

蛊咒这麽折磨人吗？

她索性顺势蹲下, 双臂搭在膝上。

“何处疼？”她问。

巫召野靠着墙，面具上垂落的琉璃珠摇来撞去, 折出零零碎碎的银芒。

她不走，他干脆说了实话：“浑身。”

借着烛光，桑褚玉仔细打量着那些笼罩在他身上的黑雾。

那些雾颜色很淡，像是覆盖在身。可若细看，便会发觉雾气是从他体内逸散而出的。

她思忖片刻，忽擡手勾了缕雾气，缠绕在指间。

像是水遇着了纸，雾气挨着她手指的瞬间，竟开始往里渗透。

很快，她就感觉到一阵微弱的灼痛——

渗入体内的黑雾，竟在腐蚀她的妖气。

桑褚玉手指微动，挥散了缠绕在手的黑雾。

这雾气应是蛊咒所致，对妖气和灵力都有腐蚀作用，所以他才会疼痛难耐。

而黑雾之所以飘出，许是因为他气海中的“黑雾”太多了，又或是受灵力排斥。

“这些‘雾’在你的气海里？”她问。

“嗯。”历经一阵急促的痛喘后，巫召野的气息逐渐变得虚弱，“生来就有的东西。”

他所在的幽荧多出蛊修，也信奉自然灵。

在幽荧一族的眼中，万物皆有灵。

而以蛊入道，便是驯服、借用蛊虫身上由自然灵所蕴养而出的灵力。

驯养蛊虫，也是他们与自然交流的方式。

也是出于对自然神的信奉，幽荧一族千百年间一直住在幽荧深林旁。

传闻幽荧深林的地底下蛰伏着一只数千年修为的蛊王，且由巫家世代看守。

幽荧族民从未见过这千年蛊虫，却将其奉为神灵。连供奉蛊王的蛊王庙，大大小小就有上百座，且就围绕在幽荧林边。

每年的蛊王节，族民更是会一齐送出灵力，由族中大祭司代为奉上，以求蛊王保佑。

但数百年前，变故陡生。

那年足足下了半月的暴雨，为消雨灾，幽荧族民决定请大祭司蔔筮，挑选出合适的人，前往深林寻找蛊王。

十多个被选中的族民进了深林，结果刚走到一半，整片幽荧林的地面都开始颤动。

高大树木横七竖八地倒下，族民死的死，伤的伤。

本就是万分危难之际，忽有条三四人合抱粗的大虫破开地面。

那大虫模样恶心，蠕蠕而动的一条，竟还长着张人脸。

人脸虫将死了的族民一股脑儿全吞了，又不慌不忙地追逐起剩下的人。

等耗死了他们，才一个一个吞吃干净。

十七个人进了深林，最后出来的却仅剩两人——

大祭司和一个受了重伤的族民。

此时他们才知道，根本没什麽守护幽荧的蛊王。

蛰伏在幽荧林地底下的，是一条数千年修为的恶妖。

后来是巫家出面除妖，杀了那条祸害族民的蛊虫。

但蛊虫死前，竟自行打散妖丹，化作了恶咒。

“那恶咒就这麽落在我头上了。”哪怕疼得厉害，巫召野也没忍住哼笑出声，“可倒好，除妖的时候没让我赶上，过了百十年，降下的蛊咒倒落我身上了。那什麽蛊王最好死干净了，别让我逮着它。”

桑褚玉问：“跟那村民一块儿出来的大祭司，就是巫盏？”

“不是，是他师父。”巫召野微耸了下鼻子，“我没见过。听闻在我出生前，他就已经死了。”

又一阵蚀骨的剧痛袭上。

他强忍着缓了口气，断断续续道：“你回去吧，我多念两遍净灵心法就好。省得沾到你身上，会腐蚀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