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的注释中，皇上却转身往外走去。

苏锦书迟疑地望着他。

皇上在经过苏锦书身边时停了一下，轻抚了抚她的肩，道：“走吧。”

苏锦书拉了一把陆锡，跟着走了出去。

永乐宫的小佛堂里，只留太后与长公主母女，所有的护卫和暗门都撤了，灯火煌煌中，两个女子互相靠近彼此，显得安静又孤独。

苏锦书回望了一眼。

陆锡在她耳边轻言：““别看。”

走出了有一段距离之后，皇上才嘶哑着开口：“赐一杯鸩酒，给永乐宫。”

司礼太监立即去办了。

一杯鸩酒？给永乐宫？

苏锦书细品这句话。

永乐宫里有太后和长公主两个人，只赐下一杯鸩酒，是给谁的？

皇上头也不回，却仿佛猜到了她心中所想，道：“鸩酒只有一杯，给谁都行，毕竟亲母子，一脉相承的狠绝，还要多亏了母后教得好。”

苏锦书琢磨明白了。

皇上这是要看太后与长公主母女的选择。

苏锦书拢紧了披风，擡头看了看天上的冷月，心想，原来这就是皇宫，在这里，没有人是能轻轻松松活下来的，每一步博弈都是赌上了性命。

苏锦书没有多余的怜悯之心给那对母子，她又想起了毓王。

“当年，我父亲是真的没有生路了吗？”苏锦书问。

皇上放缓了脚步，等着她走上前来，缓缓道：“毓王兄与朕不同，他向来是一片赤诚之心待人，他为别人的考虑总是多过自己，想的也周全。那天夜里，他接到了先帝诏书，又听闻了部下起兵的消息，一定方方面面想了很多。”

他会想，若是起兵失败，他的妻儿会是如何处境。

他的部下又会面临怎样的雷霆盛怒？

他又如何面对即将承袭大统的亲弟弟？

他还会想，若是成功了，他已兵变的手段谋取的皇权，朝堂内外该是怎样的动蕩？

思来想去，却是越发见不到希望。

所以，当那杯鸩酒送到面前时，他的千般思虑，最后都只化作一句“算了”。

司礼太监奉皇上之命，将鸩酒呈到了太后和长公主面前。

嘉慎长公主还在哭诉这些日子的委屈，一见这酒，忽然止住了声，无措地看向太后：“母后，皇兄这是什麽意思？”

太后盯着那杯酒：“不愧是哀家亲生的好儿子。”

鸩酒赐给永乐宫，无论谁喝下都行。

他不弑母，但他要看母女相残。

嘉慎长公主已经闹了起来：“不喝，端走，本宫不喝！滚！”

太后却一擡手：“拿过来吧。”

她已年过半百，保养得当的手依然姿态舒展柔和，稳稳地端起了那雪白的瓷碗。

嘉慎长公主不可置信：“母后？”

太后垂眸望着这酒：“做母亲的，总是会将子女看得比一切都重。”

嘉慎长公主听着这话，大约是知道她的想法了，流着泪，软了嗓，低低的唤了一声：“母后——”

太后说：“可是，哀家若是死了，皇帝对你便更无顾忌了。”说到这，她终于擡头看了一眼嘉慎，那目光中满是冷静和淡然，令人心里发慌。

“嘉慎。”太后道：“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你的女儿如今被困在扬州，你想她吗？”

嘉慎道：“自然，我只有那麽t一个女儿，从小骄纵，性子是养得有些顽劣，可也罪不至此，皇兄竟然狠心要将她驱逐在外，老死客乡——”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女儿了。

虽然丹阳县主在扬州犯蠢坑了她一把，可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母女，又骨肉分离了这麽久，嘉慎回想过去，是她抱着襁褓中的女儿，轻声哼着歌，哄着长大的，无论如何心肠都硬不下来。

嘉慎伏在太后的膝头，喃喃道：“丹阳……也不知在扬州过得好不好，那边连家信都不许她写，她从小娇养长大，如何受得了这种委屈。”

太后道：“哀家——保证会将丹阳接回京城，还她属于县主的尊荣。”

嘉慎一惊。

她擡起头，鸩酒正好递到她面前。

“母后！你……”

嘉慎长公主满头的步摇流苏都在颤。

比起长公主的惊骇，太后却是一派淡定，她抚着女儿的脸颊，道：“丹阳县主将会以奔丧的名义，名正言顺的回到京城，你放心，母亲不会辜负你。”

想念

皇上站在御阶之上。

陆锡和苏锦书原想陪着, 却被皇上拒了。

皇上说天冷，叫他们回殿里候着。

苏锦书刚要坚持一下，被陆锡拉了拉手, 无声的带走了。

待进到了殿中, 陆锡才道：“皇上刚才说的话，只听后半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