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锡修长的手指在发间穿梭, 但于他而言，此举没有任何旖旎。

他拢顺了苏锦书的头发, 从镜子里瞧着她, 道：“穿好衣裳，跟我走。”

苏锦书困惑：“这麽晚了去哪里？”

陆锡道：“今夜要了结一件事，我觉得你应该在场。”

苏锦书懵懵懂懂却听话的开始换衣裳。

汀芷抱了一件刚熏好的斗篷出来, 被陆锡半道截了去。

他给苏锦书系披风的手法算不上轻柔，但却很利落妥帖。

苏锦书被他推着肩膀转了个圈, 披风上的丝縧就顺下来了。

汀芷看出来他们赶时间, 匆忙给苏锦书簪了一顶花冠，不至于出门失了体面。

永乐宫中, 皇上质问自己的母亲：“毓王兄也是您看着长大的，他年幼的时候, 也曾在您膝下讨过点心吃。母亲，您在算计他去死的时候，没有过一点犹豫，是吗？”

“还是犹豫过的。”太后说：“想过，万一不成功的话，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容不得丁点闪失。”

苏锦书刚到就听见了这样一句话，她正想推门进去，却被陆锡按住了手，带到了一旁。

皇上取出了那张僞造的诏书，摊平在桌案上，道：“当年除了这僞造的诏书，你还做了别的手脚。”

太后平静地看着他：“我儿这麽多年的皇位果真没白坐，你如今心思之缜密，连哀家都自叹不如。”

“母后说的是啊。”皇上的情绪也淡淡的：“皇位那麽高，往下望一览无遗，即便是想装傻都不成了。”

太后仔细看着自己这唯一的儿子，国事操劳和年岁增长，令他的眼角眉尾也生出了些皱纹，她手里转着佛珠，缓缓道：“哀家十四岁入宫，十六岁才入了先帝的眼，随后盛宠三年，便渐渐沉寂了。先帝病重那年，哀家也就似你这般年纪，就此黯然隐退，哀家如何甘心？”

皇上道：“朕自小就知道宫里步步杀机，虎狼环伺，先皇后刻薄寡恩，诸宫娘娘妒贤嫉能，落井下石之人比比皆是，我们母子在宫里并不好过……只是朕没有想到，母后与她们原来并无差别。”

太后抿唇笑了笑，似是在笑他的天真。

过了一会儿，皇上问：“这一纸传位诏书并不足以让毓王兄乱了分寸，您还干了什麽。”

到了这一步，太后也没有必要瞒下去了，索性全部告诉他：“我还让嘉慎转告他一个消息，他亲手培植的部下已经打着拥立他的旗号，起兵了。”

这当然也是假的。

皇上那时正在东海，毓王的所有旧部都在等他的号令，他确实带着兵马气势汹汹的杀回了京城，但那是打着勤王的旗号，回皇城平乱的。

毓王被困暮云台，一切消息渠道都被切断，才会对外面的情形失了判断。

皇上并没有感到意外，只道了一句：“好毒的计策。”

倒是门外的陆锡恍然大悟。

这样就说得通了。

当时的情形——先帝缠绵病榻却未到最后关头，废太子名正言顺奉旨监国，就算是朝中起内乱了，也远没到改弦更张的地步。

先帝刚立下传位诏书，他的兵却已迫近京城，此举与造反无异。

在那种情况下，先帝送到他面前的诏书便极有深意了。

生在皇家的孩子，天生对帝王权术有着非同一般的敏锐。

在当时的毓王看来，先帝派人送诏书给他，意思就是让他自己看着办。

能怎麽办呢。

恐怕终究逃不过被赐死的结局。

太后挑眉道：“你明白了吗？”

这想必是她一生最得意的一步棋了，不费吹灰之力便离间了天家父子，又浑水摸鱼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两败俱伤，唯她得利。

皇上道：“母后心思细腻，在拿捏人心一道上，无人能出其右。”

苏锦书听着这些话，心里阵阵胆寒。

她曾在宫宴上与太后有过一面之缘，记得那位老人家虽有些冷漠，却是一副慈和仁厚的面相。

可没想到，这样的人害起人来缜密的可怕。

暗门的人已将嘉慎长公主带到。

苏锦书回头望去。

昔日尊贵的长公主此时衣裳不整，被人掐着双臂，强行压入了殿中。

大门推开。

苏锦书和陆锡的身影也藏不住了，也没有必要再藏。

陆锡轻轻推着她迈进了门。

嘉慎长公主带着哭腔唤了一声母后。

太后丝毫不见慌乱，她的目光从苏锦书脸上扫过，最后直直的盯着皇上：“陛下一向仁孝治国，如今要弑母了？”

“其实朕想了很久。”皇上道：“从刚生出疑心时就在考虑，到底该拿母后怎麽办，当年宫门外的血流了那麽多，竟都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