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慈悲，香火仿佛都染上了神性。

*

苏锦书面前摆着两只一模一样的珐琅彩缠枝莲的杯子。

她问：“皇上睡着了吗？”

汀芷道：“郡主，这都已经寅初了。”

程嬷嬷虽然没跟着跑那一趟，但也至今被闹得睡不着，她看着苏锦书面前的杯子，道：“郡主既然想知道，派个人去瞧一眼不就成了。”

说罢，她叫来值夜的小监，命他往宸极殿打探一番。

小监领命去了。

苏锦书瞧她眼神有异，问道：“程嬷嬷在宫里呆的久，见多识广，您怎麽想的？”

程嬷嬷沉默了片刻，道：“我想，恐怕连皇上都不曾发现过这第二只杯子，郡主，您应当问皇上是何想法？”

她此话有回避之意。

苏锦书却仍追问：“程嬷嬷也觉怪异，是吗？”

程嬷嬷只好道：“郡主，这件事，恐怕内情複杂……不是我们奴才可以妄言的，万望体谅。”

很快，打探的小监跑回来了，喘着气道：“郡主，宸极殿的灯还亮着，奴才找人问了一句，皇上未歇呢。”

苏锦书端了两只杯子就走。

她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理不清这千丝万缕的头绪，那就找一个脑子好使的帮她分析一下。

宫里只有皇上是她所信任的。

宸极殿中皇上已得知此事，守夜的太监进来回禀：“皇上，方才朝露台派人来打听，问皇上歇下了没有。”

皇上下首坐着的正是陆锡，他闻言轻敲着椅子扶手，问了句：“有什麽事？”

那太监低着头，道：“那小监一听皇上未歇，火燎屁股似的跑回去複命了，奴才还没来得及问，想来郡主是有急事要求见皇上吧。”

苏锦书却不知陆锡竟也在宸极殿。

她端着漆盘，呈着杯子，一步一步走上殿的时候，见到陆锡，愣了一下。

陆锡第一眼看到那勉强拼凑完整的两只杯子，顾不上别的，迎上前，问道：“这是什麽情况？”

苏锦书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皇上，道：“我在暮云台捡回了父亲当年饮下毒酒的杯子，拼凑完整后发现多出一枚碎片，我再回去找，好生奇怪，找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杯子，就用帕子裹着，埋在屋外墙根下。”

皇上道：“呈上来。”

陆锡从她手里接了漆盘，送到了皇上的书案上。

苏锦书试着靠近了几步，见没人撵她站远点，便自行走了上去。

陆锡拿起那只刚从土中刨出来的杯子，摩挲着杯缘嵌的银饰，道：“这颜色不对，泛着幽青，像是浸了毒？”

皇上垂眸盯着两只杯子，细细端详了许久：“当真是一模一样。”

陆锡道：“不仅长得一模一样，还都一样淬了剧毒呢。”

皇上蹙眉：“两杯毒酒？用意何在？”

陆锡放下杯子，拿起了搁在一旁的帕子，端详了一会儿，道：“宫里所制的织物都打着尚衣局的标识，这帕子用料不错，十余年都没有腐坏，标识也还在，许是哪个宫女的物件。”

皇上道：“传尚衣局掌事。”

深夜，寅时三刻，尚衣局掌事面圣。

那方海棠色的帕子经尚衣局掌事过目，确认是平昭二十七年时所制，这个颜色和制式，是分发给各宫宫女使用的。

平昭二十七年。

毓王死于平昭二十七年夏。

尚衣局掌事告退，陆锡开口道：“平昭二十七年，宫女善喜服侍于暮云台，她感佩毓王君子之风，与潜藏在宫里的婉妃暗中谋定，在事发当日调换毒酒，暂保毓王性命，以待来日。但事后，听宫中人所言，善喜做手脚时被人发现，诛杀于当场。”说到这，陆锡特别提了一句：“当时局势太乱了，善喜之死没有证人，这些都是其他宫人所述。”

皇上拿起了那只被深埋土下的杯子，缓缓开口：“换酒一事当真失败了吗？如果败了，为何这一杯会被埋在土下，十几年来无人发现？”

陆锡道：“如果我是善喜，有了换酒的打算，也会选用一对一模一样的杯子，好方便行事。”

皇上扶住了桌案，整个人忽然有些摇晃。

陆锡低声询问了一声：“皇上？”

皇上一个晃神，舌尖都尝到了腥甜，这是急火攻心了，他摆了一下手，道：“无妨……”

两只杯子摆在漆盘上，碎得七零八落，又勉强拼凑起来，遍布裂痕，脆弱的让人不敢去碰。

海棠色的帕子倒仍是当年的豔丽，只是落了灰，沾了土，狼狈不堪。

皇上抚摸着杯子的裂痕，道：“其实她做到了，好善喜……当年换酒一事应当是顺利的，善喜将调换过的毒酒埋在院子里，如此说来，真正送进去的应当是一杯无毒的酒才对，可为什麽，毓王兄还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