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掐的刚刚好，皇上正是这个时候散朝，多年来，皇上已经习惯了到坤德殿用早膳。

往常，宫妃们很懂事，早早就回自己宫里避着了，今日不同，皇上御驾经过时，沈婕妤的宫里恰好走出来一行人，各个手里托着漆盘，高调走在宫道上。

皇上御驾一停，唤人来问了一嘴。

上来的是个能说会道的女官，嗓音如流水一样，道：“主子今在坤德殿见着了小郡主，第一次见面承了小郡主一拜，却未曾準备，没拿的出见面礼，主子心里总觉得过不去，一回宫就选了些小玩意儿，命下官给郡主送去。”

皇上俯身问：“今晨郡主去请安了？”

女官搭了一声是。

皇上擡手，示意起驾。

女官率人恭谨地退到一侧。

苏锦书回去脱掉了华重的t外裳，歇了一会儿，摸出那方八棱镜，琢磨着要往外面的屋檐上挂。

想通

她出门转了一圈, 见门口侍立的全是纤腰袅袅的宫娥，看着就不像能登高的样子，苏锦书盘算了一番, 还是决定自己上。

她找到地位最高的那位宫娥, 道：“可以给我找一个梯子吗？”

宫娥名叫汀芷，她问道：“郡主要梯子做什麽呢？”

苏锦书道：“我要把镜子挂到房檐上去。”

汀芷摇头道：“宫里没有这种东西。”

苏锦书有些失望, 要想别的办法了。

汀芷瞧着她的神色, 又温柔道：“郡主最好不要把这个玩意挂到高处, 会晃人眼睛的。”

苏锦书默默收起了她的小镜子。

公主在里头刚换了衣裳，一听这话, 拨开珠帘就走了出来, 清斥道：“就这麽个点个镜子难不成还能把人的眼睛给晃瞎了？怎麽就推诿着不肯做？去外面叫两个小监进来, 郡主指哪给我挂哪。”

汀芷退后一步：“公主莫急, 奴即刻去办。”

巧的是, 沈婕妤宫里的女官刚好这时进门，撞见了这一幕, 笑道：“公主这般和气的人竟也会动怒, 可见是下头人怠慢了。”

汀芷不再言语解释，只是依言去外面喊来了小监，给苏锦书挂镜子。

前来送礼的女官见好就收, 再没多嘴，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

几个小监爬上了重檐, 将镜子挂在了最高处。

八棱镜下垂着墨绿色的流苏, 在风中摇摆开来，等到正午日头到了最高处, 便能晃出一片粼粼的光，她猜, 陆锡应当会循着这光找来。

公主这时候才想起来问：“你挂那镜子干嘛？”

苏锦书道：“陆锡说，只要把镜子挂在高处，他就会赶来见我。”

公主轻轻“哼”了一声：“他对你倒是上心。”

苏锦书仰头望着那镜子，道：“镜子虽然晃眼，可终究照不到宫外去，你说他真的能看到吗？”

公主道：“他若是在宫里，自然能看到喽……他们清平司向来神出鬼没的，从地底下钻出来都不足为奇，陆锡这人虽然不靠谱，但答应的事向来守约，你且安心等着罢。”

宫苑临水的六角亭里，皇上和陆锡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落着棋，两个人都心不在焉，棋局也是一团糟糕，黑子白子胡乱纠缠在一起。

陆锡将朱衣群的供词回禀给皇上，道：“紫微道专挑不记事的孩子抱回去养，这让我想起了暗门。暗门建立之初，正是收养了一群无父无母的孤儿，训练成死士。”

暗门的存在令多少人谈之色变，民间私自拉起了一个效法暗门的组织，简直令人不敢细想。

“紫微道啊……”皇上思忖了一番，笑了笑：“这名号听着就布局长远。既然志在九五，他们想拥立谁来坐朕这个位置，如今四海升平，揭竿而起定是不行的，只能从内朝下手，可废太子一脉已经断绝……”

陆锡道：“臣此去莲沼镇还有一个收获，曾经的东宫侍妾彩珠，给废太子留下了一个女儿，但不知如今养在哪里，下落不明，会不会被紫微道抱走了？”

皇上：“嗯，有这个可能。”

陆锡急得心里烦躁。

皇上却好像并不怎麽烦心，甚至还有閑情回忆起了往昔。

“记得先帝驾崩前，把朕叫到身边，说不愿再见手足相残，废太子既已终生监禁，便饶他一命罢。”皇上顿了一下，说：“朕不肯答应，先帝抱憾而去。”

先帝驾崩第二天，皇上就一杯鸩酒赐死了幽禁的太子，不仅如此，曾经的东宫党羽也都一块遭了清算。

那一个月的时间里，京城里死了很多人，早朝时空了许多位置，令人心生惶恐，所有人都恨不得与废太子彻底划清界限，最好连边都别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