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锡第一次听到这等隐秘之事。

“荇”这个字一出，他浑身一震，搭在膝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

原来“小水草”出自这里，竟是这个意思。

他看向苏锦书如玉的面庞——真的是你。

如果那真的是将来的你，为何你不认识我？

那真的仅仅只是个未蔔先知的梦吗？

亦或是——发生了什麽事情，以至于你不记得我了？

陆锡搁下茶杯，心道——不，不对！

即便你不记得我，我也不会忘记你，更不可能冷眼旁观你自苦……

陆锡发现这是一个无论如何都圆不上的故事，缺了最关键的一环，不知遗失在哪里。

苏锦书余光瞥见他杯壁上的水，发现他竟兀自发起了呆，悄悄在桌下碰了碰他。

皇上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初阳今日心不在焉，是在想什麽？”

苏锦书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陆锡，道：“初……初阳？”

皇上道：“陆小公子表字初阳，你竟还不知道？”

陆锡，字初阳。

苏锦书摇头：“我不知道，他没跟我提过。”她琢磨了一番，说：“很好听。”

皇上笑了：“是朕给他取的，你该夸朕。”

初升之阳，听着就很美好的字。苏锦书猜皇上一定很喜欢他，才给了他这样的表字。

苏锦书此前不敢想，有一天能和天子同席而坐，像聊家常一样说些这样的琐碎小事。

可这样的事偏就发生了。

苏锦书恍惚了一阵，想起昨日折腾了她一整夜的问题，也是她最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道：“当年害死我生父的人真的都已经伏诛了吗？”

皇上脸上的笑意淡了：“我听说你在衡州遭了难，看来是还有漏网之鱼啊。”

陆锡道：“抓坏人是我们的事，此事理应是我们给你一个说法，你不要为此太过伤神。”

苏锦书不能认同这种说法，她道：“终究是因为我，死了好多人。”

陆锡道：“那照你这麽说的话，世上无辜的人反倒有罪了。”

皇上温声道：“在宫里安心住下吧，有朕在，宫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听说你对琵琶感兴趣，朕可以为你请一位国手当老师，你喜欢跟这小子一起玩，朕準他来接你出宫玩，你不必觉得寄人篱下，因为你父亲就是在这里长大的，阿荇，你回家啦。”

说的很是好听，但苏锦书已不是小孩子了，这话糊弄不了她。

皇宫很美很好，但她不认同，便不是家。

皇上瞧着她的神色，心里叹了一声难搞，郑重其事的说道：“阿荇，朕才是你真正血脉相连的亲人。”

苏锦书一开始没拒绝，是不忍拂他的好意。

但真正牵动她的心的，是皇上最后这一句血脉相连。

她会本能的靠近温暖。

她不可能舍得拒绝爱。

苏锦书终于决定，留下。

皇上日理万机，并没有很多閑暇可以挥霍。宫娥欠身回禀：“陛下，嘉慎长公主求见。”

皇上与陆锡几乎是同时搁下了茶杯。

苏锦书并不知其中深意。

皇上挥袖起身，道：“你俩玩着，朕要见客。”他看了一眼那宫娥。

宫娥欠身，掩好了帷幔。

苏锦书悄声耳语：“这是为了把我们藏起来？”

陆锡贴着她的耳朵：“嘉慎长公主是丹阳县主的母亲，我知道她为何而来。”

苏锦书瞪大了眼睛瞧着他。

陆锡示意：“嘘。”

信比人走的快。

早在陆锡他们尚未抵京时，蒋永昌的死讯便先一步传回了京城，呈到了皇上的案头。

丹阳公主如花的年纪死了丈夫，且这个丈夫一身不清不白，死后名节不存，在嘉慎长公主看来，她的宝贝女儿一定受了天大的委屈，她一定会做些什麽。

比如，将女儿接回京城，撇清关系，洗脱污名，以谋求再嫁个好郎君。

正殿的声音传入内室。

嘉慎长公主啜泣着开口：“皇兄，求你怜惜我那苦命的女儿，允她回娘家罢！”

别扭

苏锦书悄悄对着陆锡道：“嘉慎长公主倒是与她的女儿不同。”

嘉慎长公主的声音听着就是一个温婉持重的人, 就连哭也哭得很讲究，轻声细语的，像这样女子哭求起来, 很少有人会狠心拒绝吧。

陆锡道：“嘉慎长公主其实是个很精明的人, 只是她生的女儿确实草包。”

只听皇上安慰道：“嘉慎，有话起身好好说, 都这麽大的人了, 还这麽爱哭。”

安静了片刻, 嘉慎长公主说道：“丹阳给我来信了，她一个女孩家, 当年我就不同意她下嫁, 可她性子倔, 非说那蒋永昌非池中物, 愿陪他同甘共苦, 可如今看来，那简直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