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都是实情，无从否认。

陆锡只能说：“你确实聪慧。”

苏锦书：“如此简单的事，我直到昨夜才想明白, 也能算是聪慧吗？”

陆锡又不说话了，只是用一种很深远的眼神盯着她看。

苏锦书再也不惧怕这样的注视, 她轻轻道：“陆锡, 告诉我当年的真相吧，我想知道。”

陆锡对她说：“皇上会告诉你的, 他今日召见你，应当就是为了将一切都告诉你。”

说话间, 外面的仪仗已落下，内监高唱皇上驾到，一声声的叠在一块，传进殿中。

苏锦书耳旁嗡嗡直响，这才见识了真正的天家威严。

皇上散了朝便换上了常服，和那日所见一模一样，玄色的衣襟上金绣煌煌。

陆锡叩首行了大礼。

其实他们君臣私下见面一切都从简，礼也是。

陆锡这是做给苏锦书看的。

苏锦书一板一眼的照着学，甚至连那只手在上都注意到了。

“皇上万安。”

“皇上万安。”

一个慈和的声音落下来：“平身。”

苏锦书见陆锡起了，才跟着爬起来。

陆锡理了一下前襟。

她也轻轻理了理裙裾。

皇上注视着她。

因为她是毓王的血脉，无论她说什麽做什麽，皇上都觉得心疼。

他道：“你可以叫我叔父。”

苏锦书侧头看向陆锡。

陆锡轻点了点头。

苏锦书试探着道：“叔父万安？”

皇上笑了：“可以。”

这个叔父很t慈祥。

苏锦书虽然做不到和他亲近，但认为他是个很好的长辈。

皇上没有坐到他那高高的金座上，而是带着他们往内室里走去。

宫娥们支起玉鈎，里头是一处閑聊喝茶下棋的地方。

一张小桌，三个蒲团，早就安排好了。

皇上示意他们坐。

苏锦书坐下后，才发现面前一扇窗正对着外面的一处山水小景，设计格外精巧。

“朕瞧你们刚刚聊得很开心，说什麽有趣的事了？”皇上问。

陆锡道：“郡主想问当年旧事。”

皇上问：“是麽？”

苏锦书点了点头，然后说：“是。”

皇上从袖中取出了一块玉，细看是半枚玉扳指，断口出镶了金，系着明黄的宫縧。

苏锦书从荷包里取出自己的那一半，正好能合到一块。

扳指上雕刻的花纹合二为一，原来是一艘宝船。

“还给你了。”皇上道：“这是你爹娘的定情之物。”

苏锦书将它们拢在手心里，摩挲着精致的纹路。

宫娥奉上茶。

皇上品了一口，放下了，道：“你父亲出事的时候，朕正在东海御辱，那是朕第一次独自领兵出海，毓王兄把他一手培植的水师精锐交给了朕，他告诉朕，只管放开手脚去做，不必有后顾之忧，他会帮朕稳住后方——他守住了承诺，为了稳住粮草的供给和朝政的平稳，他宁死也不肯出逃，最终折在了宫里。”

所以，毓王其实是有机会逃走保住性命的。

但他没有。

苏锦书喃喃道：“性命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

皇上道：“在毓王兄的眼里，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苏锦书：“比如呢……”

皇上说：“比如……山河百姓。”

苏锦书问：“那他如愿了吗？他最看重的东西保住了吗？”

皇上缓缓点头：“元和之变持续了两个多月，因他坐镇京城，不肯退让，军饷才能如数抵达前线，东海之乱才能顺利平息，他以一己之力，翻出了元和太子的旧案，才让朕有机会连根拔除。世上偷生之人何其多，可朕的毓王兄不屑于做那种人。”

苏锦书低下头，道：“我晓得了。”

家国大义她只在话本子里读到过。

不成想，原来自己的生父正是这样的人。

皇上看向她，笑道：“从前宫里有位圣手，你母亲怀你不久时，他诊脉说大概是个女孩，毓王兄早早为你取了个小名——叫阿荇。”

苏锦书：“荇？”

皇上倾了一滴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这个字。

苏锦书“哦”了一下：“我知道什麽意思，荇菜嘛，河里到处都是，还能开黄色的小花。”

皇上道：“朕跟他分辨，这个字不好，一点都不尊贵，他却说，要的就是这份不尊贵，他希望你将来能像它一样繁盛热烈的生长。”

阿荇……

苏锦书念着这个字，慢慢生出了一种欢喜。

皇上道：“你的父母每天都在期待你的降生，你母亲当时若是肚子里没你，她必不会舍下丈夫独自逃生。他们都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朕带着这一点期待，也找了你十多年，一直有人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