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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宿白觉得意外,这个阿织竟十分年轻,似乎才与舜音差不多大。
虽然修仙之途漫漫,年岁如烟云,但这般年纪便有这等修为,也不知是怎样惊人的天资。
阿织的眼睛似乎不好,听到靠近的脚步声,才缓缓别过脸来。
直到这时,沈宿白才看清她的双眸竟是灰白色的,左边眼下有一道红痕,不知是否是胎记,红痕不深也不长,映衬着她苍白的脸,长剑上滴下的血,便显得格外昳丽。
她一直看着沈宿白。
不知误把他当成了谁。
及至沈宿白走近了,模糊的一团影变得清晰了些,她才收回目光,慢慢垂下眼去。
沈宿白寒声道:“妖女,交出溯荒。”
山岚吹动暮色,许久,阿织才道:“那面镜子……我近来不曾见过。”
声音暗哑虚浮,想必封山剑阵已耗尽了她的气力。
“近来不曾,便是以往见过,看来你果然知道溯荒下落。”沈宿白冷笑一声,“兇镜乱世,衆生皆苦,你把你知道的和盘托出,仙盟或可留你性命。”
山风更加凛冽,烈烈吹动衆人衣衫。
阿织却不再有任何回应。
沈宿白道:“难道你还以为会有人来助你?容我提醒,你的剑尊师父已经在昆侖山陨落。”
“归元宗也已归降。”
“自今日起,青荇山的余孽,一个也逃不掉。”
沈宿白看着阿织,他自然知道这番话无法说动她——剑尊陨落、作乱的后果,她早该知道了,可她还是执意开起了剑阵不是吗?
沈宿白随后道:“你想知道你师父是怎麽死的吗?”
不等阿织回答,他笑了笑,“听说你还有一个剑术很好的师兄?”
“问山剑尊何等厉害,便是三大世家家主也难以匹敌,好在家主们赶到昆侖时,剑尊已经受了重伤,身边留着一把春祀剑。”
阿织听到这里,终于擡起了她灰白的眸。
春祀剑是谁的佩剑,她怎麽可能不知道?
“春祀剑,剑身如水,剑柄处刻有‘青阳’二字,不正是你师兄叶夙的佩剑?”
“你眼下明白了吗?是你师兄不堪忍受你师父的恶行,亲自令剑尊伏诛的。之后,他大约是觉得自己手刃亲师悔恨不已,不得不自戕而亡,毕竟仙门找到春祀剑时,那柄剑已是无主之剑了。”
仙剑认主,只有主人身死,剑才会沦为无主之剑。
“青荇山除了你,再没有旁人了,所以你何必执着,不如……”
沈宿白说到一半蓦地顿住,阿织动了。
她缓缓举起手中剑,滴血的剑锋直指来人。
锋锐难当的剑气从她周身蕩开,搅动得暮色也难以安宁,黄昏不堪其扰,收起光束拢聚在她手中长剑,那剑意几乎是有形的。
周遭数百仙盟弟子、仙家门徒,此刻竟无一人敢上前夺剑,她每进一步,衆人便退后一步。
直到阿织走到沈宿白跟前,山风忽然停了。
她仿佛是一片叶,要依托着这风,才能在这方寸天地盘旋、站立,而今风止,枯叶也该归于尘土。
周身的剑气如潮水般退去,长剑从她手中跌落,灰白双眸最后看了一眼上山的小径,无声合上。
山中静静的,四下阒然。
好半晌,一名聆夜堂弟子才鼓起勇气上前,伸指探了探阿织的鼻息,随后竟是惊惶失措,“她、她死了!”
死了?
本来就不该活着,沈宿白想。
他看着眼前倒在血泊中的人。
那样声势浩大的剑阵,几乎要令天地变色,她这啓阵人,怎麽可能不把魂与血都赔进去?
只是可惜了,如此天资百年难遇,曾经藏于这青荇山中,而今,也要葬于此山之中了。
沈宿白言简意赅地吩咐:“搜。”
身旁一名弟子应诺而出,伸手掐了个诀,随着诀音落,阿织身上的所有灵物顷刻飞出——一柄短木剑、一根银簪,一片沾了冬霜的叶。
一目了然。
没有溯荒。
周遭仙家弟子面面相觑:“没有溯荒,那她在守什麽?”
“这妖女不惜开啓剑阵,伤我诸多同门,连灵音仙子也遭剑气反噬,山中必藏有玄机!”
“搜,再去别处搜,她这样守山,溯荒一定藏在山中!”
山中弟子再度四散搜寻,沈宿白又看一眼阿织,唤来身旁亲信,淡声吩咐:“收入禁棺,带回伴月海吧。”
他心中尚有别的牵挂,言罢便往山下而去。
转身的一剎那,沈宿白没有看见,人群中有一个罩着斗篷的仙家弟子一直不曾走远,他默不作声地立在一株榕木旁,静静地看着阿织的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