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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先射你……”箭镞瞄准兖王,复又调转过来,朝彰王点了点,“还是先射你?”
那兄弟俩这刻哪还有半点出身帝王家的尊贵从容,跪在地上嚎叫不止,“三哥……三哥……看着兄弟一场……看着皇父的面子……”
张满弓,两根白净纤长的手指扣着弓弦,只要轻轻一放,必有一个人会归西。要是照着他以前的铁腕,当场把这些人处置了,也免得事后麻烦。
可如今江山大定,好像不能再随意杀伐了。他想起她,想起许家满门,紧绷的弓弦终于松下来,最后掷在地上,淡声吩咐:“把他们押入大牢,交三司会审后定罪。家眷看管在府邸,不得随意轻慢,日后如何发落,容朕再思量。”
五军都督及锦衣卫指挥使拱手领命,拱卫左右的缇骑上前,把所有参与谋逆的人都押了下去。
内阁的官员们则庆幸不已,“好在皇上洞察微毫,及早防范,才没有让事态扩大,殃及城中百姓……”
然而这里话音方落,康尔寿从后面急急跑过来,喘着粗气道:“万岁爷,不好了,延春阁走水,夫人困在火海里头,出不来了!”
第90章
他转身便往门内狂奔,背上的伤还没痊愈,跑起来震动肌理,忽然疼得钻心。
连日来,他都活在地狱里,几次想见她,都被她拒之门外。他心里知道,恐怕她这回再也不会原谅他了,她曾经让杨稳来传话,要自请出宫,可他没有答应。
留不住心,哪怕是留住人也好,他不在乎她爱不爱他,只要自己足够爱,也能支撑接下来的岁月。可是延春阁起火了,在他忙于前朝剿灭乱党的时候,起火了,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他已经分辨不清了。
夜色凄惶,十月里的天气冷得入骨,每喘一口气都是无尽的刺痛,但他顾不上,满心牵挂的都是她的安危。穿过东一长街,穿过重华宫前夹道,还没进西花园,就看见熊熊的烈火燃烧,已经窜上了二楼出檐。
他慌不择路,终于跑到延春阁前,雕梁画栋在大火里扭曲,那熟悉的门洞大开着,却什么都看不见。
他没有多想,举步就要闯进火海,却被章回和康尔寿死死拽住了。
章回说:“主子,您不能进去,太危险了。横梁随时会塌下来,到时候任是大罗神仙也逃不出来。”
皇帝面无人色,奋力想摆脱他们,“她还在里面!她还在里面啊!”
可是章回和康尔寿死都不撒手,康尔寿这一身的肉终于派了大用场,几乎是整个身子坠在皇帝身上,拼死说:“万岁爷,您是万民之主,天下人还指着您呢。过后您就算要宰了奴婢,奴婢也认了……奴婢不能让您进火海……绝不能!”
火势愈发大了,再不进去,就要来不及了。他还是挣开了他们,可檐下忽然掉落的小额枋朝他砸过来,他抬手阻挡,带火的木料擦过他的小臂,烧穿了衣裳,留下巨大的创面。
他浑然不觉得疼,再要冲进火场,却见蓬蓬的火焰后,有两个黑影从火海里闯出来。
浸湿的毡子上,呼哧哧冒着白烟,毡子底下是汪轸和杨稳,护着昏迷不醒的如约。
汪轸熏得肉皮儿黢黑,忙掀开毡子扭身查看,大声呼喊着:“夫人、夫人,您醒醒啊!”
杨稳拍打她的脸,“是春、是春……快睁开眼,快醒醒。”
跪在边上使劲扇风的人,把他们围成一圈。皇帝反倒呆呆地,不知该不该走近了。她的脸并不陌生,但她闭着眼,大火炙烤得鬓发濡湿,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慌忙招太医查看,太医上前探了鼻息把了脉,直说没有大碍,“但看脉象,事先似乎用过致人昏沉的药。”
旁的来不及深究,取出银针扎了两针,她吃痛,才蹙眉慢慢醒过来。
皇帝把烧伤的手臂背到身后,心落回肚子里,但心也渐渐凉了下来。
把她困在宫里,真的那么让她痛苦吗?这场大火,是她送给自己的十八岁寿礼吗?
他慢慢走向她,放柔了语调问她:“有没有伤着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看了他一眼,仿佛大火涤尽了对他的恨,眼神里再也没有厌恶和憎恨,有的只是无尽的淡漠。
她再也不想理会他了,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蹒跚地站起身,哑声对汪轸道:“水。”
汪轸忙接了茶盏递过来,小心伺候她喝了。复又朝皇帝望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皇帝问杨稳:“为什么会走水?宫里巡查严谨,尤其这样的日子,各处香火都要查验再三,绝无起火的可能。你在延春阁当值,一切你应当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