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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南归(199)

作者:南北制糖 阅读记录


——他短就短在膝下无亲子,邵梵又喜欢跟他对着来,此次邵梵自己要出京,却留下一个郑慎的儿子陪他,无非是暗着制裁他。

宇文平敬磨磨牙,轻蔑地收了手。

再抬眼,王献已经不见了,倒是滚得利索。

他哼笑:“众卿怎么都不说话?没其他事了,那就退朝,别浪费朕的时间。”他挥挥手驱退这些聒噪口舌。殊不知,一个赵氏公主,便也在他的指缝间溜走......

当夜,王献去接赵令悦出大相国寺,她还在慢悠悠地绣个香囊,王献也不急,坐下来饮了一盏花茶:“停战军报已送至杨柳关.......你这边都检查过了?将要带的东西再理一遍,走在路上想起来,可没机会再回头。”

“要带的东西,我自然不会忘记,何来回头?可是——”

王献喝完盏中凉茶,口舌已生酸津,“可是什么?”

“你可有提前将院上眼线打点掉?”

王献认真看向她。

“你知道他在关着你?”

“我知道。”她将香囊的针线挑断,装进木头盒中,“男人的爱,从来都有条件,他警惕心重,患得患失,在拘束我自由这一点上,可从未变过。”

他很认同她的观点,“既如此,你还喜欢他?”

她将包袱捆好了,嘴唇挂着一抹了然的淡笑,接走他手里的茶盏拿去洗。

“那你为何还喜欢公主?公主也并非贤妻良母,她先强嫁你,斩断你自由,打乱你计划,你不依旧喜欢上她?”

王献不免侧头,与她在水盆旁的目光对视。

赵令悦感受到了什么,“我道错了吗?哪里错了?你这样看我。”

“时间错了。”

她听着这几个字,将茶盏归位。

要去屋外倒洗盏的水时,王献接过铜盆,往院内的吉祥缸(救火的储水缸)倒去,将水撇了干净。

赵令悦站在门框处,望他瘦削背影良久。院中除了杏叶,还有棵栗树,吉贞和尚说是野生的,本来就有。而今这栗子已成熟,待人采摘,一阵热风卷过栗树的枝叶,拘出他衣袍下的单薄脊梁。

等他回来,她接过铜盆归位,灭了那两支白烛。

烛旁那只白玉观音已被防尘绢布罩上,徒留一个轮廓。

赵令悦被牵起不久前的回忆,耳根登时滚热,浮起与邵梵在床上时他脸上沉浸的表情,脑中嗡鸣地问出一个谜题,“王献,若我猜错了,那你何时爱上公主?”

“......我们走吧。”

王献背过身去。

他想,这的确是个好问题。

他何时爱上赵绣?

见他缄默下来,赵令悦勾起冷唇。

“不能说吗?还是你不敢?”

他踏出门槛,在月下侧过半个脸来,拗不过她,只好道:“我上太清楼那日。”

赵令悦微讶,太清楼是他进宫殿试的考场,那是所有考生第一次进宫。

“那明明是你初见公主。”

他转身,释怀也认命的表情,“正是。我见她第一面,便爱上她。”

他中榜那年,宫外的行运十三港刚好开道行商,外国的商客贩卖一批软骨鱼进建昌,这种鱼的骨头柔软透明,亮如琥珀,宫里宫外都流行女子在额心贴这种鱼做的鱼媚。

殿试之后,他被当即赐官,文辉帝留他与榜眼,探花一同参当日的客宴,于潇潇的桃林道前,饮黄酒,行诗令,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赵绣。

大辉公主金枝玉叶,用度奢靡,喜欢独享一片园。

她在桃林边上的亭下,和宫女用桃花汁做脂膏,给鱼媚染色。被酒过三巡,进来赏桃的赵洲发现了,不忍责罚,只是低声训斥。

发现她的时候,王献与其余宾客走在一边。

恰她抬起头来,手捻眉心,额上一颗黄透粉荧的鱼媚。

那个时候,赵琇乱了他的心。

而她还在责怪这几个文邹邹的会试郎,打断了她自在的闺乐,指着王献的蹼头,“爹爹偏心得很,他头上簪的帝王牡丹,还是我院子里采来的,我折你两只桃花又如何?”

世人都说是公主强嫁才子,毁了王献前途。

只有王献自己知道,与赵绣做夫妻,是他压抑欲望,不敢想,又因命运弄人而实现的诡梦。

他在桃林,一眼看见了赵绣那双比鱼媚更像是琥珀的清透眼睛,就算明知道她奢靡名声在外,她自私,孤傲,缺乏悲悯,绝非贤者,也还是私心里在沉沦。

他此生为报仇,为报负,想要当个清官,无意皇室姻亲,但竟对赵琇一见钟情。

为此他惩罚自己,困于自省堂内苦修断水过好几日,直至晕倒过去,在翰林院时,他也故意远离赵琇可能走动之处,以免跟她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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