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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艾俱焚(51)
作者:夏隙 阅读记录
——他想让兰旭成为他的木偶,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均由他的情绪所掌控;他要为他之喜而喜,为他之悲而悲;他要无条件地臣服他、满足他,任他予取予求,不得有半点反抗。
父子又如何?孽障又如何?劫难即因果。兰旭必须得认栽,是他用开不出花的石头种下的因,那么他就得吞下苦果,不是吗?
更何况,他本来就是打算折磨他的。这份欲,足令他生不如死了吧。
但怎样,才能找到突破口呢?
真是可怜,花时手支下颌,目光痴痴的、柔柔的,随着兰旭的打转。兰旭像一只食草的母鹿,温顺又放心地任他这个嗜血的猎人在侧,对即将被猎杀的未来一无所知,毫无防备。
花时缓缓从鼻腔送出一口热气。掌控仇敌余生的感觉,实在太棒了。仇敌还是他不合格的父亲,那就更棒了。
很快,饭菜一扫而光。兰旭放下筷子,手帕拭着嘴角,看着空空的碗碟,面上一热。叫人家一起吃,却全进了自己肚子里,抬眼刚要说点什么缓和局面,却正正对上了花时眼神里满溢的痴迷。
心中猛地一震!接着,擂鼓一般打响。兰旭自花时到来之后持续的欢忻凝固成冰,他不是傻子,山中一夜,他就察觉花时对他的炽热,但既然没有点破,他也不好自作多情,便当做无事发生;但就是现在,这个连克制都懒得的眼神,使他没办法继续装傻。
兰旭别过眼去,盘算着怎么办,才能给双方都留住体面;同时仍然觉得匪夷所思——性别暂且按下不表,以前在军队,他也算见多识广,不足为奇了——论颜色,自己容颜已老,年华不在;论年纪,自己年长他一轮还拐弯;论身份,自己为人夫、为人父,对花时尽是前辈对后辈的欣赏照顾疼爱;一一数来,没有哪个部分能令人会错意。不过转头一想,花时自幼父母双亡,对自己移情后,辨不明亲情和爱情,也是有可能的。这样便说得通了。
兰旭如释重负,松了口气,犹豫片刻,开口道:“你——”
“你——”
两人不约而同地出声,又收声,对视着。兰旭定定神,正打算重新说,这时门房再次敲了敲门:
“兰大人,许将军来了。”
第十四章
兰旭还没说话,花时倒先反感道:“他来干什么?”
兰旭瞧他鼓起腮帮子,眉毛拧成疙瘩,怒形于色,一团孩气,分明还是个孩子,于是更加坚定了他对自己的心思是一场差错。兰旭不与他计较,揣着一腔包容,安抚道:“定是公事。你先回去吧,早点休息,食盒就放这儿,我明儿带回去。”
花时像是和许仕康天生不对盘儿,执拗道:“我不走!你们聊你们的,我就在外间和门房呆着。”
“胡闹!你还能在这儿一宿吗,听话。”
“别拿我当小孩儿,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句话如同戳窗户纸,即便没戳破,兰旭脸色也不太好看了,很想骂他一句“你知道个屁”。正在这时,门房又催了一遍,兰旭深吸口气,回道:“就来,先请许大人到堂屋去。”然后对花时道,“我不拿你当小孩儿,那你要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别在一条错误的路上跑到黑。”
花时霎儿沉下脸:“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聪明伶俐,应当明白。”兰旭看他一脸受了打击的模样,略略懊悔是不是口气过于严厉,终究舍不得,和缓了语气道,“回去吧,你在这儿,我没法全神贯注地做事。”又笑了笑,“谢谢你的晚餐。”
花时低下头去,噘着嘴,像努力憋泪。他背过身去,收拾碗筷,兰旭刚要说不用他收拾,他抢先道:“你去见许仕康吧,我把这些收拾完就走。”
即便话语平缓,兰旭仍能听出字间微微的颤音,不由心疼,与心疼一起的,是不可否认的感动。世上最让人无法拒绝的东西有四样:重逢的旧友、盛放的海棠、昨夜的梦和年少的赤诚。
可惜旧友陌路,奈何海棠无香;好梦总在白日,少年典身道场。
纵知情意倏忽,兰旭仍不忍心也不愿伤害花时的满腔热忱,他配不上的,值得万千呵护。
可是喜爱比不过正确。
兰旭狠下心,拂袖离开。门合上的刹那,花时身子一抖,手攥成拳,生生捏断了筷子。他遽尔回头,狠狠盯着那扇门,仿佛兰旭还在原地,并未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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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旭匆匆来到堂屋,进门前摩挲了把脸,换上温文的面具,一边扬声道“让许大人久等了”,一边跨进门槛,进来第一眼,看到许仕康手边桌案上的点心匣子,不禁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