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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除魔,唯有立道。
她用最温柔也是最残忍的方式与他告别,决然走向孤单的未来。
观星台前,被封禁天眼后的心魔被毁去了帝烨的躯壳,显出了魔气本体。
没有人身躯壳的保护与制约,魔的本体更加强大,也更加脆弱。
而此刻的心魔已经从分身上知道了烛幽之血对自己的克制,他慌不择路地想要逃跑,但一道红光冲霄而起,烛九阴背负二人离开了那处深渊。
姜洄立于蛇身之上,背后是赤霞流光,眼中是温和慈悲,低眉垂目,衣袂飞扬,依稀是神明应有的模样。
但神明其实从来不是如此——祂们是真正的淡漠无情。
洞玄说,开明三巫乃神族创造的法器,聚合人魂与神髓而生,是神族降临人间的载体。
她们本不该有人族的七情,为免人魂沾染了红尘,神族令人族筑以神宫,将她们困在其中。
那座圣洁的神宫,只是困锁三巫的囚笼,令她们永远高高在上,与世隔绝。
而一千多年前,神族骤然消失,三巫失去了与神族的感应,于是烛幽巫圣燃灯而行,回到过去,想寻找答案。明真巫圣算尽天机,却仿佛被无形的手遮住了一切,天道的威压令她重伤受挫,陷入长久的昏迷。
只有洞玄巫圣独自站在神宫之中,等待着自己被安排的命运。
烛九阴问她:“你被他封印千年,成为一面没有意识的镜子,你不恨吗?”
帝烨也曾这样问她,在她平静的眼中映照出他的恨与痛。
——你不恨我吗?
这种太过强烈的感情,她还没有学会。
洞玄巫圣神情淡漠,这一千多年对她来说,就像是弹指一瞬,她不老不死,而岁月也无法在她眼中留下任何痕迹。
“我只是洞玄镜的化身,一面映照天下的镜子,不会有人的悲喜爱恨。”
九州八荒,四海六合,任何人都能在她眼中看到自己想看的一切,世间任何角落都逃不过她的双眼,她本是神明的一面镜子,用以监察天下。
但是镜子看不见她自身,而看着镜子的人,亦看不到她,他们只在乎镜子所映照的一切。
对她而言,这世间能激起她眼中波澜的,只有明真与烛幽。那是她唯一看不见,却也唯一能看见的人。
姜洄问她:“我是烛幽巫圣的转世吗?”
洞玄巫圣摇了摇头:“烛幽台,洞玄镜,明真录,是承载着三种力量的神器,巫圣,只是神器的器灵。我们都没有情感与意识,而你不同。巫圣会死去,不灭的是神髓。烛幽巫圣死后,神髓析出,流入了人间,烛幽之力一代代流转于人族血脉之中,或许你的力量来自于你的母亲。你是烛幽,但不是烛幽巫圣。”
姜洄是人,拥有完整的七情六欲,爱恨嗔痴,不是无心无情的神,亦不是无知无觉的巫。
“你的身体内生有神髓,流淌着烛幽之血。身是烛幽台,神髓为灯芯,神血为灯油,你施展巫术,燃烧烛幽之血,便会点亮烛幽台,由此照亮幽冥界,打开两界通道。但是神髓不会消失,人血却会枯竭,油尽灯枯之时,你亦会因此死亡。维持烛幽光芒的每一刻,你都在燃烧自己的灯油。”
这世间最了解烛幽台的,只有洞玄巫圣。
直到此刻,姜洄终于明白自身的力量从何而来,而变化又因何而生。
烛幽的力量一直都在世间流传,但能点燃灯芯的,唯有巫术。
明真亦是如此。
“真正的烛幽术,是以神血为引,绘下象征时与地的符文,点燃灯芯,便能照亮过去。巫圣须得无心无情,才不会执迷于过去和未来。”洞玄巫圣微敛双眸,合拢双手,于指间凝出镜面。镜面荡开浅浅的涟漪,浮现出晦涩玄奥的符文,“你用错误的方式点燃了灯芯,火光一日未灭,两界通道便一日未能闭合。这便是熄灭烛幽之火的符文,彻底斩断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姜洄问道:“烛幽之火熄灭后,这个世界还存在吗?”
洞玄巫圣答道:“每个世界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于你而言,这个世界是过去的投影,而火光熄灭后,他便不再是影子,而是拥有自己的光。”
姜洄清亮的眼眸映着那个血色的符文,她知道绘下这道符文后,她就再也无法回到这个世界了。
那就让她最后再做一件事,再看一个人。
姜洄站在烛九阴的蛇身之上,悲悯地俯瞰夜色中的断壁颓垣。玉京已经毁了,那些虚假的繁华终究会坍塌,露出早已腐朽的根基。但新芽会在废墟之中生出,日出会在黑暗之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