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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夫君他有病(98)

作者:北岛树枝 阅读记录


他们头顶有一盏灯,无波的湖面因风吹起柔和的涟漪,一堵墙竟然隔开了东宫内外的两个氛围。

灯笼高悬在湖边桥旁伸出的树枝上,微黄的烛火照亮她脸上细小的绒毛,裹在鹅黄狐裘中的脸乖巧可爱。

温泠月听见有什么在砰砰直跳,看着眼前分明数月前还怕得不行的脸,此刻也有几分动人。

细碎冰凉的触感落在她微卷的羽睫上,视线蓦地被一片雪白之物遮挡。

越来越多的莹白落在她脸上、裸露在外的肌肤上。

几乎是不敢置信的语气,她惊讶地抬头,与此同时扯着男人衣袖的动作逐渐加大,欣喜道:“傅沉砚……下、下雪了!”

头顶纯粹的黑色中越来越多的往下落着星星点点的洁白,堪称奇观。

玉京盼望数年,终于在所有人的期待中盼来了一场雪。

与此同时,全玉京人都在为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礼赞惊诧。

“这个,不是你做的了吧?”她忙于抬头观雪,连连晃动傅沉砚的胳膊。

不同与青鱼巷那场茉莉做的雪,这是真实的,纯粹的,带有丝丝凉意的雪花。

太子只是沉默,但镇定之下还有被戳破心事的局促,于是悄悄伸出手,用手替换被她抓住的袖子,趁姑娘注意力稍错,偷偷拉住她的手。

那么杀伐果断的一个人,竟然会有局促害羞到连一个承认的话音都说不出来的时刻。

就静静站在姑娘身边,看着她为落下的雪欢快的模样。

“呀,殿下、娘娘,下雪了,快回来避一避呀,被冻出风寒便不好了。“

年长的嬷嬷路过时看见他们二人,远远的朝他们招手,作势想要来送伞却被傅沉砚摇摇头打断。

于是还是决定站在湖边的回廊下避一避。

长长的连廊每隔三节吊一盏灯笼,灯烛晕开的光晕恰好能看见雪花的模样。

温泠月稍作喘息,对着冻得发红的指尖哈气,下意识揉一揉冻僵的鼻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那、你能听见小白的话吗?”

如此没来由的话,甚至小白曾经同她说过,他是听不到的,但温泠月还是想问一问。

因她总觉得近来傅沉砚有些不寻常。

“你说呢?”

他似笑非笑,叫她忽然想起方才他主动解释了娶她之事,想必是听到了她质问小白的话。

傅沉砚站在绵长回廊的尽头,身后是一堵墙,上面雕刻的花窗被灯笼投出的影就那么洒在他背后的灰砖地上。

整个人像要融在光里,却又与那个影子那么格格不入。

温泠月蓦地叫住他,看见男人疑惑地回眸望她。

而后她沉声笑了:“那么,殿下有什么愿望呢?”

她的话音像拨动他心里一根琴弦的琉璃珠,却意外地奏响一声相同音调的音符。

早年间,那个女子也这样问过他,只是后来,她不在了。

见傅沉砚没有反应,温泠月又问了一遍,毕竟他回答了她想要知道的,那么若他有想要的,她也愿意帮他实现。

“怎么……了吗?”

太子的表情仿若僵了,她疑惑道。

“如果真的能有愿望,孤倒是希望……”他说着说着,话音渐消,似乎不大想继续开口。

“什么?”

傅沉砚不知该如何说清心里对那个女人的复杂情绪。

想念吗?怨恨吗?

毕竟小时候,在宫里那么多见不到父皇的日夜里,只有母亲陪着他。年关时的宫宴他都鲜少参与,只有母妃一人,来满足他微不足道的小小心愿。

可她不在了。

眼前姑娘伸手接雪花的模样蠢笨却可爱至极。

见着雪花融化,又不死心的一遍又一遍伸出手。

忽然就想说些什么。

“阿泠?”

姑娘脊背陡然一震,对死阎王能唤她这个称呼显然有些讶然。

傅沉砚垂着头,辨不清情绪,声音压得极低。

那两个字带着探寻的口吻,第一回 叫出这个称呼,显然他有着浓烈的羞怯。

也不知贸然这样唤她,她会不会被吓到……

但温泠月轻轻回应:“嗯?“

他松了一口气。

“你喜欢我母后吗?”

温泠月不知他言外之意,想起皇后和蔼可亲地面容,笑着点点头。

“那如果,她并非我生母,你又会喜欢她吗?”

你会喜欢那个素未谋面的,诞下我的母亲吗?

温泠月似乎意识到什么,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静静地看向他。

毕竟这个问题太过私密。

傅沉砚像是终于下定决心,第一次决定将这件事告诉一个人。

“其实殿下,你不必太过紧张的。”

傅沉砚疑惑。

平素不大会安慰人的温泠月只是绽开一个笑,歪歪头对他说:“无论母亲是谁,我现在看到的都只是你呀。”

他攥紧的手松了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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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七十五颗杏仁

“其实也没多么严重。”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温泠月还是察觉出他情绪上的波动,任由他继续讲下去。

“孤的生母,也曾是宫中妃嫔。”

这一点温泠月知道,皇后在宫宴上同她说过。

他的母亲生得柔婉端庄,无论是曾经在府上做姑娘时,还是遇见皇帝以后,都有着叫人艳羡的美。

直到他出世,甚至到他约莫六七岁时,记忆中的母妃都是待人谦和友善的。

她会给他读话本,为他准备贺岁礼。教他也宽和待人,给予弱者尊重,带给强者礼节。

作为皇子,皇帝向来严苛对待。

那时候每回得父皇奖赏时,母妃都欢喜地为他做上一顿最喜欢的杏仁糕,那是他吃过全天下最好吃的杏仁糕。

若是在演武场摔了,他强忍泪水拖着断掉的长枪回宫,母妃从不责备他武功薄弱,只会拿出那只医盒,用拙劣但足够温柔的手法为他将血腥拭去,再亲昵地揉揉他毛躁的发,告诉他不要恼,阿砚是最棒的孩子。

她妆点着他童年的一切美好,哪怕在深宫中从小都犹如置身龙潭虎穴,她也是傅沉砚最信任的人。

可以说,他的母亲是他见过最最好的女子。

但他也知道母亲每日都会在深夜留一盏最微弱的烛火,她似乎在等一个人。

究竟是谁呢?

于是他也在自己房里燃上一柄弱烛。

隔着火光,他在窗户上看见自己被照出的倒影,然后于微明中望着母妃的影子,沉沉睡去。

那时候的阿砚隔着窗纸猜测,他们住的地方幽僻又寂静,皇宫每日不会有人踏入他们的寝殿里来。他与皇子们来往也不多,只知四弟阿璨学识渊博,六弟生性顽皮。宫中娘娘们每回看见他,也都是会对他笑的。

虽然有时候那些笑声有些大,有些刺耳,但总归是在对他笑,不是吗?

似乎没有什么能令小时候的他烦闷,那么母妃是为何忧郁?

他试图寻找答案。

直到皇后去世,在一众猜忌声里,帝王的新后是一个陌生女子,听说新后沈氏是皇帝的小青梅,因百般无奈才娶了先皇后,其实一直在等一个契机,把此生最爱封为皇后。

而自从那以后,那个困扰他数年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母妃从白天等到黑夜,在夜里也要点一只烛火所等待的那个人,是全天下最尊贵的那一人。

阿砚才知道,原来母妃总对他说父皇是爱他的,其实是想对自己证实……皇帝是爱她的。

因为一个不会实现的诺言,她等了他那么多年。

可惜那么多年里,他踏入她们寝宫的次数屈指可数,然后越来越少。

小傅沉砚的生活也逐渐开始有了裂痕。

那时他的成绩并不突出,或许因幼时不备关照,身子羸弱的缘故。每回演武场他都遍体鳞伤,而在书院里阿璨又总是能高出他一头。

但这些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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