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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别□□塌之前(57)
作者:77不吃辣 阅读记录
阿撒兹勒说着,幻化出接近人的样貌,苍白俊美的皮相中嵌着一双深蓝色的眼睛,长发在风中飘落。
“亲爱的,我是个怪物。”
在带着小鸟雕塑爬出窗外的那一瞬间,他的声音曾在伊卡洛斯的脑海中响起,也许是在心脏里,他不能理解那串声音的含义,它们听起来像是水中飘摇哭泣的水草。
在发现阿撒兹勒带走了小鸟雕塑的那一刻,伊卡洛斯做出了他的猜想:阿撒兹勒也许没打算再回来。
“那我是什么?被怪物养大的小怪物!”
伊卡洛斯转过身,他忽然伸手掐住阿撒兹勒的脖子:“听着!我受够了!不准再离开!”
“哪怕杀死我也好!你为什么不留在我的身边!”
阿撒兹勒没阻止他的动作,他抬起右手,用指尖顺着伊卡洛斯的头发:“我不想伤害你……”
“不想再……让你害怕……”
“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更爱你!”
伊卡洛斯看着阿撒兹勒虚无的眼睛,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一现在,是他最后能留住阿撒兹勒的机会。
空箱子里的苹果,夜里复燃的蜡烛,不曾停歇的大雪……
伊卡洛斯压抑着自己,他无数次梦见阿撒兹勒从火焰里钻出来,变成一个黑色的影子坐在自己的身边。
他的影子像是天使,巨大的翅膀,温暖的怀抱,沉睡之人想要抱抱他,灵魂却困在不能动作的躯壳中,只能闭着眼睛急躁地喘息。
“我有对你说过吧,阿撒兹勒……”
伊卡洛斯把他扑在地上,他撕咬他的嘴唇,却只尝到鸢尾枯萎的浅香,阿撒兹勒看着他流泪的眼睛,手掌轻轻地压着他的后脑,将他压向自己。
“如果你再离开我,我一定会死在伊利亚河里。”伊卡洛斯用颤抖的声线在阿撒兹勒耳边呢喃,“一定。”
阿撒兹勒忽然将伊卡洛斯抱住,冰冷的右手用力压在他的后颈上,他将伊卡洛斯的上半身牢牢摁在怀里,后者咬住他的锁骨,泪水在他的皮囊上滑落,伊卡洛斯听见耳边传来蛇类吐信子的声音:
“我的宝物,泥涂河的河水再难洗净我的魂魄,我的魂魄就快要被黑暗彻底吞噬,踏过约旦河,只有死海的浪花能够洗净我的魂魄……”
“……我真的再也不能见到你吗?”
阿撒兹勒不再说话,他们在雪地里长久地相拥,伊卡洛斯紧紧地抓着阿撒兹勒的衣物,他的手指用力到颤抖,泪水将所有情绪堵滞。
如此冰冷,如此静谧,一心要将对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阿撒兹勒看了一会儿不落雪的天空,他抚摸着伊卡洛斯的头发和背脊,僵硬地歪着头探出尖牙,怀中人似乎察觉到什么,但他并没有反抗。阿撒兹勒松开对怀中人的禁锢,轻轻地咬住伊卡洛斯的后颈,只让牙尖嵌进血肉。
他为他注入能让人陷入蜃境的致幻毒素,从后颈能快速地到达脆弱的神经:“将我忘记吧,我的宝物。”
伊卡洛斯挣扎着不愿闭上眼睛,他的眼皮像是处刑台上将落不落的铡刀,所有刀锋下面都悬着自己的头颅,他终于意识到阿撒兹勒对自己做了什么,抖颤着牙关,拼尽全力在喉咙中挤出破碎的音节,泪水从眼角淌下来,却未曾滴落:“我不要…不要.…不要!”
阿撒兹勒看着他,他的眼角流下腐烂的黑血,伊卡洛斯却只能看见他的眼泪——像冰冷的月光,像解冻的薄冰。
“我会与所有霜雪一同离去,逝去的春日已将复活……”
柔软的铡刀落下,轻易斩断他的头颅。
他像是做了一场梦,又似乎是沉入了另外一个梦境。
代达罗斯叫他的时候,他正在看着窗外发呆。
雪已经停了,风吹得很凶。
”……喂,伊卡洛斯?”代达罗斯耷拉着眼皮,他看上去没什么精神,低温环境总是让人感到疲惫和困倦。
“什么?”伊卡洛斯没转头,敷衍地应了一声。
“我说,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你看起来不太好……”
伊卡洛斯觉得确实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他绞尽脑汁去想,从狗叫一路想到太阳,可越是思考,脑袋越是疼得不行,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不知道!”他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桌子上他之前没雕完的雕塑狠狠攥起来,甩着手臂将它摔在地上,“**的!一定和这个破雕像有关系!”
“鬼知道我为什么要做它!”
代达罗斯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雕像砸在地上,传来突兀的声响,黑狗夹着尾巴缩到角落里,喉咙里发出示弱的声音。
“别想那么多,可能只是你突然想.…..”
“我怎么会忘记原因?”伊卡洛斯抓着自己的头发,他咬着牙,眼晴里都是血丝,像个疯子一样在地上来回踱步,“该死的,该死的!我一定忘记了好多东西!”
代达罗斯想到了那个怪物,他迫不及待地张开嘴,想要以此来安慰他的朋友。
可这个时候,一股力量让他不能动弹。
他的嘴唇和眼球都在一瞬间变得僵硬。
一个低沉而破碎的声音在他的脑袋里响起来,像是腐烂血肉化成的难以理解的声音,但那声音确实吐出了清晰的字节:
“让他忘记……”
代达罗斯感到自己受到了威胁,那声音消失之后,他的舌头仍然不允许他说出真相,但他若是想要说点儿别的,脑子里如果想着烂笑话和会飞的青蛙,那他的舌头就会恢复柔软。
“……”
代达罗斯低下头,他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黑狗,又意味不明地看向伊卡洛斯。
“让那些逝去的往日都安息吧。”
代达罗斯本没指望这句话能让伊卡洛斯平静下来,可伊卡洛斯竟然真的停下来,他弯着腰,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两条腿像烧黑的棉线一样僵硬发紧,他没能迈出步子,摔了一跤,下巴磕在椅子上。
代达罗斯把他扶到床上,他让他躺下来,最好能陷入睡眠,这样便能暂时缓解他的神经紧张。
代达罗斯叹了口气,他弯着腰把地上的雕塑捡起来,这块本不能用来雕刻的石头,还真被伊卡洛斯修得像模像样,但不管怎么看,也依然怪得很。
像是一个永远不会破壳的鸟蛋上长了一对格外破旧的翅膀。
黑狗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角落里走出来,它趴在床尾的狗窝里,安靜地睁着眼睛,似乎在看着床上的伊卡洛斯。
代达罗斯把那个雕塑轻轻地放在伊卡洛斯沉睡的面孔边上,然后,他从挂在墙上的大衣袋子里掏出烟枪,对着恹恹的黑狗比了个手势,打开门带着狗去了外面。
代达罗斯和一只狗互诉衷肠。
是的,一只狗。
在雅黎各森林中寻找腐木的那些日子里,他遇到了这只流浪的黑狗。
真是一只有精神的狗———这是代达罗斯对这只狗的第一印象。
吐着舌头,摇着尾巴,闻闻代达罗斯手里的腐木,就学他的样子用前爪在枯叶里刨动。
如果没有这只狗陪着他,他可能早就死在那片森林里了—他是个没精神的人,他强撑着过活,将所有对死亡的向往都转移到钻研雕塑艺术上。
“你肯定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做翅膀,”他坐在门外的雪地上,风小多了,不乱脸,也没有声息,寂静的周遭却让人觉得更冷,代达罗斯把狗抱在怀里,他用没一会儿就被冻得通红的大手去摩挲黑狗头顶的毛,“我想死得壮烈一点儿,这是我小时候的梦想。”
可能是因为太冷了,狗闭着嘴,没吐舌头。
“我忽然就想说说,在雅黎各的时候我都和你说得差不多了,但是我还想再和你说一遍。”代达罗斯把下巴搭在狗头上,天很亮,但是一点光也没有。
“我要是也是一只狗就好了,不,最好从未出生过,”狗似乎在听着他说,它的皮毛很厚实,它一定在外面活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