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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飞升后还要回来收债这件事(221)



粮食耕牛农具

水利道路赋税

治病救灾教化

全都要钱。

打了个哈欠,孟月池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变成铜钱的模样了。

“姑娘,别在浴桶里睡着,到榻上去,炭盆早就烧热了,我给你擦头发。”

“嗯。”

隔日就是中秋佳节,宫中赐宴,刘嬷嬷对着陛下御赐的那些衣裳张罗了好一会儿,结果绫儿女官又带着人浩浩荡荡来了,梳头更衣描眉画目。

“孟大人生的可真好。”

看着铜镜里的明艳之中带着灵透的女子,绫儿很是得意。

“大人肤色生的白,要是点一些胭脂就更好看了,只是那些女大人们都不爱用胭脂,孟大人您要如何?”

“为什么女臣不爱用胭脂?”

这话却有些不好答。

绫儿沉吟片刻,才说:“有些大人是觉得她们以才华示人,不该做以色侍人之事,另有些大人则是觉得宫宴上争奇斗艳的都是各家诰命,她既然为臣的男子不涂脂抹粉,她们自然也不必。大人你呢?”

孟月池看看铜镜,又看看桌上的胭脂:

“你觉得我涂胭脂好看,是怎么好看?是脸上更有艳丽模样,能让男人停睛驻足,还是更能显我春风得意?”

绫儿想了想,笑了,将胭脂收了起来。

“大人今夜最得意之事是陛下的恩赏,何须在乎旁的?”

石榴红的金丝镂纹下裙,松绿色的提花大袖衫,因为孟月池头发短,干脆连假髻也没用,只简单挽起来,外面戴了一顶嵌了金麒麟的纱帽,露出一张被重新养白了的脸颊,眉目清雅,眸光盈盈。

进宫领宴是一件麻烦事,早早到了宫外,进宫门是要按照官职大小排队的,进去之后又要排布座次,诸位大臣们还要寒暄问好。

孟月池比旁人幸运很多,被绫儿从另一处宫门带了进去,到了一处偏殿。

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

“言大人。”

一见到孟月池,言方应很是高兴:

“孟……孟节度使!哈哈哈!娘子,这位就是你在家里问起的孟节度使,如何?是不是与你所想大为不同?”

言方应身侧站了一女子,身上一身簇新,头上戴着金簪,正是言方应的妻子韦晴蓝。

韦晴蓝对着孟月池行了一礼:

“若非得了孟大人几番提点相助,又有孟大人舍命守城之大恩大义,我夫婿难有今日。”

孟月池连忙拦住,没让这位二品诰命真的拜下去。

“已经得了夫人亲手绣的袍带,您再如此,下官受之有愧。”

在孟月池被授官之前,因她无拜会之意,只有寥寥几家上门送了东西,其中言方应府上的东西最是真心实意,除了米粮肉菜换

洗衣物和防治水土不服的丸药之外,一条精美的袍带让孟月池很是喜欢,下面是流水纹上面是月亮阴晴变化图,一看就是用心做的。

言方应为官清俭,在齐州的时候那靴子上都有补丁,韦晴蓝还能将礼物置办得如此精心,可见她治家之能。

因为母亲柳朝姝的缘故,孟月池对这等虽然没有科举但是能撑家立业的女子很是敬佩,见了韦晴蓝,她也做足了礼数,看着竟然比对言方应还要恭敬些。

同甘共苦的伙伴与自己的妻子相谈甚欢,两人把自己给忘了——身处如此窘境,言方应只能苦笑。

“娘子吃些栗子?”

“孟节度使可要喝茶?”

很好,还是没人理他。

就在孟月池依靠自己从来稳当的言行博取了韦晴蓝好感,还想让她和自己母亲相识的时候,偏殿门外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转头,看见礼部侍郎梅舸双手拢在身前,含笑走了进来。

“今日有幸,得遇几位大人。”

言方应起身,脚步往前一带,就挡住了孟月池的半个身子。

梅舸能坐到今天这位置是把柳铉徵踩了下去。

孟月池怎么也算是柳家的小辈。

梅舸见他动作,勾唇轻笑,一张净白的脸上有了几分懒散模样,言语倒是直白:

“孟节度使可愿与本官去前面走走?”

说完,她转身就往殿外去了,竟是不在乎孟月池到底愿不愿意跟自己去。

孟月池对着言方应和韦晴蓝轻轻点点头,抬脚跟了出去。

“娘子,咱们得想想办法,别让梅侍郎欺负了孟娘子。”

言方应一着急,把旧时的称呼叫了出来。

韦晴蓝看了一眼旁边伺候的女官,才看向自己的夫君:

“夫君,孟小娘子这般和气,宫里不会有人欺负她的。”

言方应皱着眉,小声说:

“娘子,我担心的不是孟娘子。”

欺负了孟月池的人是什么下场,他过去大半年可见了太多了!

韦晴蓝:“……不至于。”

此处偏殿地势略高,遥遥能看见山河池边的热闹。

梅舸的手一直拢在袖子里,明明是秋日,她身上穿着的织锦大衫有些厚实。

晚风从颈边吹过,撩动着碎发,孟月池抬手略理了下。

“素手阎罗,到了繁京也只能小心翼翼将手收着,孟小大人什么都不敢碰的滋味可还好?”

听见梅舸这么说,孟月池略垂下了眼眸。

“若是身在书肆,不让我碰那些有趣之书,我自然不好受,在繁京,倒是还好。”

这话有意思,说繁京诸多人事都不够有趣了。

“你是薛重岁的小徒弟,于若菲曾跟着罗秋月读书,罗秋月是薛重岁在勇毅学宫的徒孙,真论起来,今年四十多岁的大理寺少卿矮了你足足三辈。柳铉徵的娘确实是女旧臣,可她苦读书册,请的都是男夫子,真论起来,说什么女旧臣之后,这些人的辈分也好、师门也好,都比你差了许多。”

梅舸的声音很是动听,不知哪里有人在用琵琶铮铮试音,竟与她的音色很是相合。

“你跟在薛重岁身边,定是听了不少明仁两朝女臣的风光旧事,那时候的女臣们都身在泥泞,不知前路,明宗让她们读书,让她们科举,让她们入朝,对她们来说,每一点每一滴都是从男人的手里夺过去的。你看看如今的这些所谓女旧臣,她们有谁敢从男人的手里夺了权?柳铉徵为何会开罪陛下?陛下让她在六州之地重量田亩,她手下得用之人被豪强所害,她做了什么?就因为那豪门中的女子也是女旧臣之后,她竟然就想轻拿轻放。”

梅舸转身,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姑娘:

“你说,这样的人,她有什么资格做天下女臣之首?”

孟月池没有说话。

此事她在庐陵的时候薛重岁与她说过,柳铉徵对外果决,却太过看重“女旧臣”三个字,不光是她,如今的于若菲她们也是如此。

女旧臣到底是什么呢?

她们是旧日里盛开过又被摧毁的花。

可盛开,只是她们生长的一部分。

许多人,却把盛开本身当做了目的。

薛重岁和她们不同,她更看重的种子。

孟月池呢?

她觉得她此时的想法并不重要,她更在意别的。

“梅侍郎,您想做天下女臣之首?”

是问句,却又很肯定。

梅舸抬眸,与眼前的女子四目相对。

“天下女臣之首算得了什么?”

她一把抓住了孟月池的衣衫,让她朝着山河池的方向看过去。

“你看见了么?纵使加上诰命,那入席之人仍是男多女少,我们在与谁相争,你真的明白么?”

孟月池眺望着山河池,目光又渐渐转回到了梅舸的脸上。

“我们在与,数千年陈朽相争,亦是在与,此时人心之鬼蜮,此时天命之不利相争。”

这是她的回答。

梅舸一怔,松开了手。

孟月池注意到她的手上伤痕驳杂。

“这是薛重岁教你的?”

“身为女子,这本是不必教的道理。”孟月池面带轻笑,她如今四品官袍加身,可她永远记得那一天,她的父亲走在前面,有妻有女,他可以随随便便就选择把她落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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