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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月池又翻了一页。
“裴将军身材伟阔,容貌俊秀,仅次于杜郎。”
孟月池的目光顿了顿。
“仅次于杜郎”几个字被人用墨线抹掉了,只是隐约可见。
至于是谁抹掉的,想想这些书以前是谁的,她心里就有了答案。
这答案,她没有也罢!
“裴娘子。”
“孟娘子叫我文姬就好。”
“裴娘子,你可是不信鬼神之说?”
“倒霉的时候就信,都怪神鬼不保佑,运气好那都是我该得的。”
孟月池深吸一口气,终于忍不住问她:
“所以您这些年都没梦见过您祖上来揍你么?”
裴文姬愣了下,大笑出声:“孟娘子你可真是个妙人儿啊!哈哈哈哈!你放心,我曾叔祖最喜欢跳脱顽皮的小娘子,不光在家里请了女夫子,还请了武夫子呢,见我这般讲他和明宗的旧事,他只会高兴。”
再翻一页,是衣衫半解的郎君坐在马上,孟月池将册子合上了。
“你不喜欢我曾叔祖的,不妨看看这本,杜郎,杜行舟,我姐妹们都喜欢这本。”
说着,裴文姬熟稔地翻开一页,这一页一定被翻了很多次,连颜色都比其他页更深了点。
“杜郎躺花。”
看着身清骨秀的男子半倚靠在花上,衣裳褪到了腰间,孟月池立刻理解了裴家的娘子们为什么格外欣赏这一幅。
若是杜行舟真的生了这般模样,那可真称得上一句“我见犹怜”。
“我倒是更喜欢许停溪,来来来,这本就是。”
裴文姬翻开自己的心头好:“他胸大!”
孟月池:“……”
都说男人之间想要成就极好的关系,就得一起做些扯去斯文之事,女子之间也大抵相同。
至少在裴文姬倾力分享了她的珍藏之后,孟月池默许了她的常来常往。
自从陛下赏了她宅子之后,就未曾再召见她,在等言方应等人进京的三四天里,孟月池无事就听裴文姬跟她说话。
除了男色之事外,裴文姬对繁京中的世家豪门如数家珍,她自己门第就高,对豪门中的种种见识与薛重岁是全然不同的。
薛重岁说起世家兴衰,总要说圣恩变迁、士庶争斗。
裴文姬所见则是这些世家内行事不端、内斗频仍,如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当然,孟月池也不会只听,她博闻强记,见识胜过同龄人极多,往往三言两语就让裴文姬听得入了神。
“月池,陛下给你授官会把你留在繁京吧?”
听裴文姬这么问,孟月池只是笑。
“陛下圣意如何,我怎会知道?”
“你要是离开繁京我就跟你走!”裴文姬握了握拳头,“我觉得跟你出去,肯定有意思。”
八月十三,大朝会。
孟月池领旨觐见。
陛下下旨,封原平知府言方应为兵部侍郎、领银青光禄大夫、太子少保。
言方应之妻韦氏得二品诰命。
……
给孟月池的封赏排在第五个,当年轻的女子站在议政殿上低头受封之时,群臣中有些许骚动。
“尧州人士孟月池,克敌有功,劝课有成,文武兼才,朝之幸也,如今齐州等地久经灾患,百废待兴,封孟月池为四品平卢节度使,节度原平、德元、安平、卢阳、东阳、益都、北海七地,领轻车都尉、羽林中郎将。”
十八岁的女子竟然直接成了四品节度使,掌管一州之地?
朝堂哗然。
孟月池抬起头,看见高坐在上的陛下正笑着看着自己。
“臣孟月池,领旨谢恩。”
“陛下!”吏部右侍郎章跃急急出列,“陛下,孟月池她、她父亲不过一七品县令,孟月池身兼数职皆是四品,如今女儿在其父之上……”
万俟玥笑着摆摆手:
“你说的对,这样不好。”
穿着金红长裙高坐在上的陛下拿定了主意:
“那就把孟叔恒的官免了吧,朕之前已经下旨封孟月池之母为朝议大夫,是个五品,要不提成三品?”
章跃闭上了嘴。
在他一侧站着的吏部左侍郎梅舸一直默不作声。
其他朝臣们还有话要说,万俟玥却只说:
“孟卿少年英才,朕甚喜之,她面对江左益数万、十数万叛军都能将原平府上下治理得井井有条,不过是节度两府五县之地……孟月池,你可能将此差事做好?”
孟月池不卑不亢:“陛下信臣,臣自也信陛下之慧眼。”
万俟玥笑了。
她真是喜欢这小姑娘偶尔一发就见了锋芒的锐气。
“你且去做着,三年后,你要是能将青州齐州打理妥当,朕就让你真正领数州之地,做上大启朝的二品节度使。”
孟月池跪在地上,将头埋在臂间。
“陛下勉励,臣记下了。”
第130章 姑娘请披黄袍(十六)
咏恩坊的孟宅前几日有多么冷清,在孟月池得官之后就有多么热闹。
真所谓是“锦绣箱子塞巷道,绫罗袖子当墙围”,几乎要把咏恩坊的坊门都堵死,刘嬷嬷和从前程家的仆从忙得脚不沾地也只能看着门口的送礼之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孟月池倒是不急不慢,跟裴文姬借了十个下人勉强应付着,又在家进宫觐见陛下的时候提起了此事。
看着小姑娘一脸的为难,万俟玥哈哈大笑,直接让兰姑姑点了二十个女官去帮忙。
等孟月池走了,万俟玥拍了拍桌子,笑着说:
“这小姑娘真是个聪明人,知道朕把她安排去了青州,繁京城里的事儿她是一点也不想沾啊。”
万俟玥这人秉性多疑,霸道骄横,却有一点好,凡是被她看中的人,只要听话,她便愿意捧着宠着。
现在的吏部侍郎梅舸,她能从一个内廷女官捧成朝中重臣。
尉迟正,旁人说他粗鄙,从前不过是个家奴,她也愿意把人捧成将军。
那柳铉徵,她为何现在如此厌憎?所谓的女臣复朝,明明是她父皇与她两代皇恩,这些女旧臣却一点都不念着他们的恩典,嘴里念得都是明仁两朝,装什么清高,不过是人心不足,念着从前女官半朝的年景罢了。
贪权结党的伎俩,偏要说得那般清高,真是让人大倒胃口。
孟月池,年纪小,胆气高,在外有修罗手段,在她面前却知道收敛乖顺,她如何不喜欢?
“兰君,让你手下的女官们都用些本事,别让人看轻了朕的名刀烈马。”
“是。”
又过了片刻,万俟玥将手里把玩的一对黑白玉珠放到了一旁。
“把雪君叫来。”
“是,陛下。”
有了宫中女官的鼎力相助,孟宅各处不仅都妥妥当当,来往人情也都列的明明白白。
孟月池看着厚厚的礼单,再看着比礼单还厚的繁京官宦们的关系脉络,突然有种回到了庐陵书院的错觉。
“孟节度使,陛下将我等派来,也是为了让您在这繁京走的更顺畅些,这各家往来,门第姻亲都是有道理在的。”
绫儿软言劝她看看,孟月池翻了几页,抬眸看她,笑容真切:
“多谢。”
绫儿见她听劝,便去帮忙将各家礼物归置入档,等她回来,也不过是过了半个时辰,就见孟娘子已经看起了青州的舆图。
孟月池抬头,说:
“已经都背下了,能将其中错综复杂之处都理顺,绫女官用心了。”
背、背下了?!
孟月池可不止背下了,谁给了多少东西,是多是少,有什么心思讲究,她可是细细研究了一遍。
“青州百废待兴,我去赴任之前,怎么也得多弄些银钱和粮食带过去。”
夜里沐浴的时候她仰头看着房梁上的装饰。
程家的这个宅子耗费甚巨,在细致之处美轮美奂,借景造景的心思那都是用钱堆起来的。
可如果能把它换了粮食,孟月池觉得自己会更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