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肯主动睡觉休息就好了，也省我一分找你入梦的力气，还能趁早见你。”她百思不得其解，“你说你一个魂魄受损重伤未愈的人天天修炼干什么，不能对自己放松一点吗？”

“假如你身受重伤苏醒失忆，有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仇人在幕后，你说不定也会这样。”岳初晓从容道。

听到“仇人”二字，阿颖眼中厉色一闪而过，被岳初晓敏锐地捕捉到：“你知道是谁害我？”

阿颖答非所问：“师父也知道自己身上的禁制吧？”

岳初晓温声道：“岳珥连我年岁都无法告知，纪开云连我和他之间过往关系都不能述之于口，就连大乘的永无疾也需要略过关键才能说出一星半点信息，阿颖却能张口师父闭口徒儿，这让我很难不多想。”

阿颖无奈地摊手：“我也一样啊。我能说的不过也比他们多一个称谓而已，其他的我就算再清楚我也告诉不了你。”

“不过。”她狡黠一笑，“按我师父的聪明才智，应该早早知道恢复记忆的办法了吧？”

说着，阿颖轻轻拍了拍手。

明明他们已经身处云上，头顶依然转眼积累起厚厚的雷云。按照阿颖的话，这其实是岳初晓的梦，境随心动，他心念一闪，便驱散了阿颖召来的劫云，重新让光落下。

“雷劫。”

“没错。”阿颖赞扬地鼓掌，“我还在想用什么方式提醒你呢。”

她眼眸一弯：“既然师父已经知道了方法，再按照你这般……勤奋努力的态度，应该很快就能恢复记忆，到时候就能知道我是谁了，不是么？”

明知她在转移话题，岳初晓对阿颖却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由她去，不过还想最后抢救一下话头：“话虽如此……”

“既然如此，何必多问。”阿颖打断他，“师父，有些话想必你这些日子已经听得够多了，我好不容易才能来见你一面，何必再絮叨这些废话呢？”

岳初晓点头：“你说的对，所以阿颖特意前来，除了要我‘安心’，还有什么能告知的吗？”

阿颖想了想，还真憋出了几句人话：“总之虽然具体事项我不能说，但是你失忆的原委不必担心，等你恢复记忆之后自能处理。至于其他的……哎呀反正天塌了还有我顶着。”

她柔了面色：“人间尘嚣，好不容易踏出千年困守，听一听吧。”

说到这，她忽然竖了眉头：“不对！”

岳初晓应对不来她转弯过快的脑回路，有些头疼道：“又是什么不对？”

阿颖招手，捏了朵云作椅子，坐上去就低着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又站起来沉默地看着岳初晓，脚下碾着青草。折腾半天，她才恹恹道：“你现在状态不对，我好放心不下你，这年头坏人又那么多，不是每个人都像我和你哥那样善良可靠的……”

哥？岳期缘？岳初晓问：“你知道岳期缘？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师伯嘛，自然是知道的。”阿颖干笑两声敷衍，“话呢，就是纯字面意思了。”

岳初晓冷下面色：“虽然记忆尽失，但是我应该还不至于为人所骗。”

阿颖摆手：“我哪有说你被骗，就是……就是……”

她坐立难安，还是一咬牙说道：“这些日子你见过镜子吗？那东西会映出一切在它面前的事物。”

“师父，你要分辨清楚什么是你自己发自内心的想法，什么是‘映出’。”阿颖神情认真，“多的我不能再说了，只能靠你自己。”

镜子？

岳初晓愣了愣，脑中闪过了什么，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知道的。”他笑了笑，“谢谢阿颖。”

阿颖的脸色看起来很像想说你知道个鬼，最终还是勉强相信了自家师父的分寸：“好吧，那还有最后一件事。”

岳初晓安静地等待她的后话。

阿颖纠结许久，还是叹道：“照理说我不想管的，我也不该管。但是谁叫我有一颗对师父的拳拳孝心呢。”

“夭魂芳华未散，假以时日可重归人间。”她说。

……

“夭魂芳华未散？假以时日可重归人间？”纪开云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眼里忽然亮起了光：“夭华？弄月！”

岳初晓点点头，入梦的后遗症就是有些昏沉，不过被纪开云拔了几根头发倒也清醒地不能再清醒了：“就是不知道是以什么形式回来。”

是转世，还是复生？

纪开云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些问题，思考良久之后摇摇头：“不管怎样，只要她平安无事开开心心就好。”

听了阿颖的话，他想找到夭华剑再细细看看，手刚刚触及剑柄，却感觉到了一点怪异。

黎明前人的感知最为麻痹，按理说客栈的凡人也不会在这个时间起床出门。岳初晓显然也听到了在轻微的河水声中格格不入的脚步声，抬手收回原先布在房门用作提醒的灵力。

纪开云会意，轻轻躲到门后，蹿到了房梁上。

不多时，房门被无声地打开，来者用灵力裹着四肢，再小心翼翼阖上门，加上了几重禁制。

禁锢、息声来回加了几层，纪开云见他大冬天累的满头大汗实在辛苦，忍不住出手，替他又加了两道符。

“早说要这样嘛。”纪开云善解人意地挂下来打招呼，“我就能早些帮帮你了。”

一片黑暗中闯入者看不见他的脸，憋着气没惊呼出声，登时掏出藏在怀里的匕首朝纪开云的脑袋刺去。

“啧。”纪开云轻巧地落下来，“好心没好报。”

岳初晓点燃了蜡烛，灯光拉长了房间内所有物体的影子，勉勉强强照亮了室内。

纪开云的易容早卸在了昨晚，闯入者看清了他的脸，慌忙去揭自己的禁制想跑。只是他没想到纪开云加了另外的禁制，覆在了自己的简陋法阵上。

他走投无路，又不敢再有动作，僵硬而沉默着任纪开云除下身上遮掩行迹的装备。

随着最后的易容丹被灵力强行化开，他徒劳地捂住脸面：“我……无意冒犯。”

“无意？”纪开云惊讶道，“你的意思莫非是我们特意前去无曲派，又邀请你在这个点到这里来的？这多冒昧啊。”

“纪府主！”无曲派弟子扑通跪到了地上，颤声求饶，“我只是一不小心走错了门，并不是有意打扰。”

“你住这吗？”纪开云更疑惑了，“是无曲的房间不够了，还是你觉得逢春客栈条件更好？”

无曲弟子只差给他磕头了：“这……”

纪开云没给这机会，用岁寒的剑尖挑起他的脸端详：“是你啊。”

无曲弟子眼前一黑，心跳都漏了半拍。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好久没见了。都怪无曲峰年年虹霄宴来的人都不一样，脸和名字都对不上号了。”纪开云停顿了两息，刻意在“峰”一字上咬重了语气，慢悠悠地问。

无曲弟子紧咬着牙，额上冷汗密布，落得比先前费劲布下禁制时还多。

“章立杰。”到底还是明白拗不过纪开云，他不情愿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号。

第40章 虹生之处

云雾被高如九天落下的瀑布拨开，长虹常年伴在清泉与绝崖边，尽头没在水中，映一池缤纷。池水又分出数股，游淌在各座奇山异峰之间，最终都汇入一座高塔下。

“缠虹塔上二十七层下二十六层封印都没有问题，最底层按你的交代我没下去，出了问题不关我事。”易枫掬了一捧水洗脸，细长的狐狸眼一挑，瞥了站在身侧的人一眼。

一身金绣朱衣，腰间绕虹佩上品水玉，姜守道眉目儒雅，温和应道：“这是自然。自缠虹塔建立，最底层便由我全权负责，出了问题也是我担着。”

他想到了什么，垂了眼遗憾道：“我倒是希望会有问题。可惜魔头仍未伏诛，下二十七层至今空荡荡，也不会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