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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卦当真(35)

作者:册神不是吹 阅读记录


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伤口结了一层又一层的痂,随着他的动作,撕裂开渗出血来,他却像是没有痛觉一般,执拗地走着。

姜疏怀在高堂之上注意到了有凡人登千寻阶上山,千百年过去了,竟还有人愿意受这份苦求仙,何况是个可怜兮兮的孩子。

千寻阶千级台阶,叠加重力,行至最后身压千钧,非先天剑骨不可承受其压,皆会爆体而亡。

他倒是好奇,哪来的胆大包天的孩子。

那孩子似有察觉似的抬起头,目光与高殿之上的姜疏怀撞了个满怀,他目光沉沉,黝黑的眼隐去了所有的情绪,死死盯着姜疏怀半晌。复而低下头,一步又一步地登阶。

那日仙乐齐奏,百鸟齐鸣,洪钟千响,整个姜家震动,无数人出关奔走相告,只为庆祝姜家迎来一个千寻阶登顶的天才。

登顶的主角却没有登顶的喜悦,他和姜疏怀相对而立,相互审视半晌,终于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层层叠叠裹了数层,外围几层早已被血泡得干硬。

他狠狠扯开碍事的布条,拎起被他护了一路的玉佩,他直视姜疏怀,唇瓣微微牵动,转出的声调沙哑中透着冰寒:“你,找我?”

姜疏怀瞳孔骤缩,那是,姜寻予的令牌。

十年辗转,姜寻予的遗孤还是回到了姜家。

他不知道,一个父母双亡,流落街头的孩子是如何活到是十岁的,又经历了什么才捧着玉佩回来,登千寻阶来认祖归宗。

虽说姜临是千寻阶登顶之人,可无论姜疏怀怎么查探,都只能无奈得出他并不是先天剑骨。

姜临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内里亏空神魂却异常强大,他像是天生对疼痛不敏感,忍着五脏六腑的破裂才爬了上来。

疯狂得让人想到了他的母亲。

姜临对自己多年来如何过来的一概不提,仿佛将曾经的记忆全部封存,沉默内敛,平庸地过着生活。

竟和自己那个风光恣意,资质逆天的兄长完全不同。

姜临剑诀领悟迟钝,甚至连完整的剑招都使不出来。

资质近乎愚拙。

姜疏怀怀疑他藏拙,逼他使出全力,压榨他,欺辱他,刺激他,姜临都毫不在意,连他母亲的狠辣都没学去半分。

但他最恨的偏偏是他那副和兄长一模一样包容天下的态度。

简直,恶心至极,虚伪至极。

姜疏怀以为姜临会如此软弱无能地度过此生,只是些许碍了他的眼而已。

至少自己孩儿要比姜寻予的孩儿优秀数倍不止。

直至风澈死了,姜临消失了十年。

再回来,他消沉的气息笼罩了全身,神魂黯淡,灵府轰塌,几乎像是将死之人了。

可他又迅速振作起来,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练剑锻体,勤快非凡,完全不同往日的闲散,修为几乎一日千里。

甚至发了疯一样去接高危的积压任务,一接就是三十年。

姜疏怀终于明白,一百年来,他都是在藏拙。

边城兽潮爆发,姜家紧急寻求守城之人。

高堂之上,所有人都在推脱责任,唯有姜临站了出来。

他拱手作揖:“家主,姜临请命,”他顿了片刻,轻笑一声:“叔父,可许否?”

他笑得轻巧,仿佛并非要为兽潮出征,风轻云淡得好像只是谈及了一句无关痛痒的风雅之辞。

那是姜临第一次唤叫他叔父。却也是他露出了爪牙的证明,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姜临再也不是那个由他揉搓欺辱的孩子。

他以守护边城百年为由,换取姜家少主之位,强势的姿态近乎逼宫。

当日殿前他气质如兰,站立如松,恍若多年前的一位故人之姿。

那时姜寻予夺得姜家大比魁首,父亲亲授他姜家少主之位。

一样的天资卓越,一样的风骨无双,一样的傲然恣意。

姜临风姿气度像极了他的父亲,隐忍蛰伏也像极了他的母亲。

他早该想到那两个人所生的孽障不会碌碌无为。

可笑的是他那一堆没用的子孙纷纷点头同意。

边城守城向来九死一生,谁知姜临竟然真的能回来……

姜疏怀眯着眼,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转身离开了殿里。

姜临……还有利用价值,且留他一段时间吧。

第30章 唇齿相依

自打从大殿出来,姜思昱觉得氛围颇为诡异,不只是因为一路无话,他甚至觉得这一道走来,凉嗖嗖的冷风一直在身后刮。

他疑神疑鬼了好半天,思来想去把众人沉默的原因理通了。

他们这群孩子,平日里听了太多关于姜家少主的神话,从小到大,他们虽未曾在姜家见过姜临,却早已将他视为榜样。

就连历练期间,他都暗自设想过,若能斩杀凶兽,利剑归鞘衣袍猎猎之际,彼时他是否会有传说中的姜家少主的半分风姿。

甚至小时候,他一度把姜临视为唯一的救星。父亲暴戾无情,母亲柔弱可欺,家主不闻不问,他每逢伤痕累累独自拭泪,总会在心底挣扎设想,如果是姜临在他身边,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可如今大殿上那一幕还历历在目。

或许大家和他一般,但经此一回,任谁都会在心里升腾起一种猜想——姜家少主,或许只是表面上如传说中那般风光无限,到头来只是姜家家主恨不得除之后快的工具罢了。

虽然丢了吞贼魄,但大是大非他尚且通晓,涉及家族秘辛,风兄纵然救了他的命,他也不能当面问出少主和家主之间的嫌隙。

他满腹的不忿,不明白为何姜家如此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回眸欲寻季知秋传音一吐为快,瞥到风澈时,正巧见对方朝他笑了一下,倒像是对刚才在大殿中的一幕毫不介怀。

姜思昱心想,这风大哥还真是见过世面,这种碰巧看见家族秘辛,寻常人多少有些诚惶诚恐坐立不安,毕竟人在他处受制于人,比不得本家百般维护。

虽然他本人已经想象不出诚惶诚恐是什么样子,记忆中关于恐惧的片段都模糊不堪,但他就是想破头,这副笑眯眯的嘴脸,也不会被称作是一种害怕的情绪。

姜思昱怀疑自己有些神经质,没事去想风大哥笑里的含义,到底是姜临的事更能牵动他的情绪,他偷偷拍了一把季知秋。

季知秋朝他皱眉,凑在他耳边低低地警告:“你消停一下,等会儿就能回去吃饭了。”

姜思昱:“……”辟谷了,谢邀。

“我不是想吃饭,真的,我有别的事儿。”

季知秋没等说话,反倒是旁边的宋术新奇地上下打量他两眼:“呦,长大了?”

姜思昱:“……”

他委屈极了,自己把他们当朋友,他们把自己当傻子哄,其实这个心里话也没那么有必要谈。

宋术刚想再逗他两句,姜思昱直接撸起袖子,一把环过来,扣得他被迫弯下腰。

他大叫一声,姜思昱立刻扳正他的脑袋,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我艹——”

风澈心里藏着事儿,刚刚还在想这几个孩子难得安静,赏了个笑脸过去,一眼没看住,就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打起来了。

姜临在前面领着路,没有回头观望战况,声音倒是稳稳飘到后面每个人的耳朵里:“要打回屋里打,别被族中之人发现了。”

姜思昱等人一溜烟钻回院中,以互相锁喉的姿态扭作一团,连滚带爬进了房间,房门随之咣当一声合上。

窄窄的一条回廊里,风澈看着姜临长长的影子落在脚边静止下来,一时无言。

姜临垂眸看了他一会儿,一边领着他往前走,一边浅笑着问:“今日累了吧?”

“嗯。”

“那今天好好休息。”

“嗯。”

“到了。”

风澈猛然顿住机械前行的脚步,抬头看着姜临的脸,脑海里姜疏怀掐着姜临脖子的一幕还在循环往复,让他整颗心都烦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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