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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卦当真(34)

作者:册神不是吹 阅读记录


然而纵然是性命攸关之时,他却像是不敢扒上姜疏怀的手一般,手悬在半空轻轻摇晃。

风澈看着他这幅狼狈的模样,脑海里名为理智的弦已经到了断无可断的地步。

管他妈的渡劫后期,管他妈的姜家家主,管他妈的身份限制!

敢欺负姜临,通通给爷死!

他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愤恨的眼神正好与姜临对视。

姜临眼神斜斜看过来,因为缺氧的缘故眼角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来,滑在脸侧。他好像丝毫不在意自己此刻处境,甚至保持着非常人可及的冷静。

风澈那一瞬间觉得,姜临仿佛是料到自己此刻会忍不住,才故意偏头看过来的。

姜临轻轻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满是坚定和无畏。

风澈却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不要过来。

姜临见他神情放缓,遂抬起头,挣扎着与姜疏怀对视。

他那双眼,其中熊熊燃烧的坚毅几乎灼伤了姜疏怀的眼,浓烈的求生欲望透过视线,传达到了姜疏怀心里。

姜疏怀看着姜临那张脸,狠狠地皱眉,像是烫手一般,豁地松开手,背过身去嫌恶地擦手。

他擦完手,顿了顿,目光转向风澈这边:“你怎么还带回来个风家人?”

姜临身形打着晃,缺氧过后骤然得到空气的晕眩感让他几欲栽倒。他捂住掌痕勒过的脖子,弯腰拼命呼吸着空气。

听见姜疏怀问话,他不敢怠慢,猛咳了几声就张开嘴回答,刚勒过的声音沙哑得像拉煤的风箱:“他也是被传到边城外围的,带回来是为了协助调查血玉之事。”

他沉默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加了一句:“是我擅作主张。”

姜疏怀回到座上,仿佛刚才动手想要当堂掐死自己侄子的人不是他,恢复了姜家家主的沉着冷静:“情况我了解了。诸位一路舟车劳顿,请前往休息,明日再议血玉之事吧。”

姜临点点头,回身一拜。

他拜完姜疏怀,又朝着姜疏怀的子女亲眷微微行礼,随后领着众人离开了殿内。

姜家少主向身份低于自己的家主亲眷行礼,那些人一动不动,像是默默受了这一礼。

风澈觉得万般荒谬,何时这群人能欺负到堂堂少主的头上了

他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去,扫过那一排神色各异的姜家嫡系,隐约间看见,站在人群里的姜启闪躲的眼神。

似是害怕,似是心虚。

*

一众人离开大殿,姜疏怀像是没缓过来一样,看着自己的手怔怔出神,察觉到座下的人偷偷看他的眼神,他怒目圆睁,一甩袖子,将余下的人通通赶了出去。

殿门咣当一声合上,座上的姜疏怀像是被抽尽筋骨,只剩下一滩软软的皮肉,瘫倒在了座上。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姜临他不简单,不要像风澈一样被骗!!!!!!以上章节全是风澈本人主观臆断,姜临都是装的(笑)。

第29章 往事随风

此时已是黄昏。

夕阳洒下的碎金透过窗棂爬进殿内,迤逦了满地的金黄,才缓缓蔓延到姜疏怀的脚尖。

与殿前璀璨得近乎晃眼的光束不同,他半个身子沉浸在光影交错的区间里,直到心口附近才割裂出了黑暗。

他的表情隐在阴影里,黑暗张牙舞爪,将他痛苦扭曲的表情尽数收回敛起,只留下了无尽的死寂。

姜疏怀不知道自己已经枯坐了多久,只是漫无目的地发呆。

大殿空旷无人,四下寂静无声,他的影子狭长而单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孤寂在黑暗中疯狂滋长。

姜疏怀下意识地用刚刚掐过姜临脖子的右手捂住了胸口,那双手此时冰凉僵硬,止不住地颤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从姜临跨步走进殿内那一刻起,阶前撩起衣摆的动作,跪下时折叠袍服的习惯,行礼时挺立如松的风姿,被问责时不卑不亢的气度……就连那双和那妖女极像的眸子,被不同的灵魂加持下,狭长却不含丝毫媚态,竟也闪动着沉着的风骨。

姜临终究被他养出了和记忆中的兄长一般无二的模样。

姜疏怀明明恨透了姜寻予,兄长在世时恨不得将其剥皮抽骨,连他死时都不肯掉一滴泪,只觉得大快人心。

可偏偏面对姜寻予唯一的儿子,明知他同姜寻予一般秉性,姜疏怀却始终下不去手。

可笑的是,他甚至放任姜临达到今天的高度,和当年的姜寻予也不遑多让。

姜临本身,难道不就是个孽障吗?

当年,姬若岚隐瞒身为姬水月养女的身份,奉她之命接近姜寻予。

直到姜寻予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她却趁机一击毙命,姜寻予道心溃散,当场身归天地。

然而谁知那姬若岚没有选择立刻回去向姬水月邀功,反而叛逃出姬家。

姬水月震怒,姜家亦震怒。

她失了庇护,像过街的老鼠,被姜家追捕姬家追查,躲到最后人人喊打。东躲西藏数月,直到一日竟在姜家山门脚下现身了。

她不再是名门贵女那副骄傲冷漠的尊贵模样,数月的逃杀将她从云端碾落尘埃,朴素到几乎狼狈,浑身脏污血迹,一副将死之人气若游丝的病态。

她扑通一声跪在姜家山门口,像极了一条狗。

姜疏怀怎么也没想到,他以为她是来像一只丧家之犬乞求姜家庇佑,反过来利用姜家对付姬家,他想着姬若岚被追杀无非是鸟尽弓藏的道理。

他满心愉悦地听姬若岚跪着传过来的话,听见的却是:乞求姜家收下前少主姜寻予的遗孤。

那时他才注意到,女子瘦弱的身躯干瘪佝偻,宽大的袖袍间还藏着一个婴孩。此刻在母亲怀里,他睡得正香。

姜疏怀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情绪。

这个女人,是他的恩人也是仇人,他曾经扬言再见到她必然对她感恩戴德,谢谢她了却自己一桩恩怨,此刻却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杀了她。

她凭什么怀了姜寻予的孩子?一个妖女,她也配得上姜寻予那一身绝顶的风华?

他止住了汹涌的杀意,冷眼旁观那个女人的哀求。

是了,他恨极了姜寻予,连同他的女人和孩子也恨之入骨。

他不可能让他们踏入姜家的大门。

直到最后,姜家都没有开门。

姜家地处山峦叠嶂之间,来自大海的季风在雨季吹向山峰,被阻隔升至半空便成了云。

后来云降落人间,成了雨。

瓢泼大雨下了三天三夜,姬若岚在雨中跪了三天三夜。

一片遮雨的微弱灵力在雨中飘摇了三天三夜。她竟舍得没给自己遮,反倒去顾及那孽障。

姜疏怀就这么看了三天。

这个该死的女人怎么还不走?

三日后姬家闻风寻来,姬若岚抱着孩子仓皇而逃。

后来,姬若岚被姬家抓捕成功,企图反抗被就地诛杀的消息传出,姜疏怀如了愿,却忍不住去想那个孩子。

其母就地诛杀,那个孽障自然难逃一死。

他坚定不移地守着这条推论,一路从少主做到家主,杀了太多想要阻他路的人。

终于债怨缠身。

他无奈寻求风家救助,清了他满身的业障枷锁。

风行舟接连算了三日的命卦,出关时一脸严肃地告诉他,若想请风家出手清除业障,务必将寻找姜寻予遗孤的消息传出,了却一桩旧事,方能消灾。

听起来那个孽障居然活着。

姜疏怀清除了债怨,鬼使神差地听信风行舟的话,真的将消息放了出去。

结果他遍寻无果数载。

他几乎相信兄长的遗孤早已随着他母亲被诛杀,夭折在那次姬家叛者围剿,风行舟只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快忘了那个孽障。

千寻阶上,那个孩子一身破烂衣衫,条条缕缕带着污泥和血迹,半挂在瘦弱的身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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