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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楼月(40)

作者:清淮晓色 阅读记录


“不会的!”褚信芳失态地打断了江雪溪未尽之语,尾音尖锐变调,“父亲可能只是猜出了什么,但事关重大他不好轻易说出去,所以才隐瞒下来。”

江雪溪不至于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他淡淡看着褚信芳,没有说话,但那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你自己相信吗?

褚信芳又哭了起来,前言不搭后语:“父亲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他最疼我了,肯定不会看着我被鬼抓走的!”

这小姑娘心事在心里压得太久了,哭起来就收不住,抽抽搭搭越哭声音越大,到最后几乎嚎啕起来。

江雪溪并不劝她,等褚信芳哭了片刻,才道:“你去找一块阴沉木来,能做到吗?”

褚信芳哽咽着点头。

江雪溪嘱咐她:“不要让其他人知道,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内拿来给我,越快越好,另外准备朱砂、露水、再找一个生辰是阴月阴日阴时的人,取两滴指尖血一起拿来。”

褚信芳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这些东西一听就令人深感神秘,顾不得哭了,连忙诺诺点头。

“快去。”江雪溪说,“天黑之前婚车就要出门,如果晚了时间不够。”

褚信芳一边用力点头,一边从袖子里摸帕子擦脸,摸来摸去也没找到。

她满脸都是泪痕,谁看了都知道不对。江雪溪从袖中摸出一条崭新的丝帕递过去,褚信芳胡乱抹了几把脸,捧着那帕子:“我……我给您洗干净送回来。”

江雪溪说:“不必了,松手。”

褚信芳不解其意,还是下意识张开手,那块帕子从掌心飘落,从半空中呼的一声烧了起来。在褚信芳低低的惊呼声中烧成了灰,一阵风吹拂而过,顿时什么都不剩了。

“还不快去。”

褚信芳跳起来拔腿跑了。

江雪溪转身离去。

他再度穿过厅堂回廊,径直走向褚太守的书房里。

褚太守还没有回来,书房里坐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埋头写字,正是褚太守的头号幕僚,褚信芳口中的‘梁先生’。

江雪溪无声无息地推开门,梁先生应声抬首,惊讶道:“江仙……”

江雪溪抬手打了个响指,梁先生的话戛然而止,跌坐回椅中,清明的目光逐渐恍惚。

江雪溪随手拉开旁边一把椅子坐下来,开口问:“告诉我,四位新娘失踪案中,褚从周命你在案卷里动了什么手脚。”

他的声音里有种非常奇异的轻柔缥缈,每一个字都深藏着令人昏眩的意味。

.

当啷一声剧烈震响,数块山石夹杂着尘土碎石簌簌而落。

碧水芙蓉剑光闪烁,两道绛红身影一前一后在漆黑曲折的山洞中急掠而过。前方那道身影逃命般飞窜过一个个山洞拐角,发出尖锐的啸声。

景昀咬牙挥剑,一剑斩向前方,然而剑气即将斩落到那鬼祟身上时,前方蓦然出现山壁——又一个拐角到了。

那道绛红身影在拐角处一闪而逝,转眼间不见了。

景昀急追过拐角,落下地来,面前出现了三条分岔口。

她大概猜到了这是哪里。

燕城临山,城外有一片叠嶂山峦,青竹翠柏,人迹罕至。

她现在大概是在山腹之中。

这片山脉连绵几十里,占地广阔,也只有这样广阔的地方,才能让这令人作呕的鬼祟利用地利逃了半晌。

这东西看上去骇人诡异,气势汹汹对着景昀放狠话:“既然你说我是怪物,那把你的生气吃掉,我就像人了。”说着气势汹汹扑向景昀。

景昀的回答是提起碧水芙蓉一剑斩去,剑光森然剑气纵横,和这鬼东西打了起来。

景昀已经是元婴中境,放在规模小一点的宗派里做掌门都够格,更是年轻一代同龄人中一骑绝尘的佼佼者。这东西身形飘忽行踪不定,和景昀力战数百回合,掉头跑得比兔子都快。

情势逆转,景昀提剑急追,鬼祟仓皇逃窜,最终它借助地利逃离。

景昀微微喘息。

她再强,终究不是铁打的人,先和这鬼东西打了几百回合,又追了半晌,难免疲惫。

景昀目光警惕地环视四周,不敢放松戒备,生怕这东西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给自己一击,她缓缓调息片刻,疲惫稍淡,一边慢吞吞打量眼前三条岔路,一边拧起了秀丽的眉。

交战之后,景昀发现这东西实力虽强,却比不上她。但这东西有个非常诡异的特点,它毫无气息飘忽不定,因而偷袭是一把好手。也正是因为毫无气息的缘故,景昀根本无法追踪它。

这不像是鬼,人死前若有极大的情绪波动、怨恨执念,死后魂魄不散化为鬼。只要是鬼,一定会有鬼气,无论多么强大的冤魂厉鬼都不可能毫无气息,除非它拥有什么特别的机缘宝物。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一只鬼拥有什么特殊的机缘宝物,灵智肯定是完整的,怎么会是这东西那愚昧懵懂的状态呢?

景昀和它打了半晌,发现这东西似乎灵智尚未全开,它如果真聪明的话,最多和景昀交手几十招就该逃了,而不是和她打上数百回合,确实成功消耗了景昀大部分体力灵力,它自己伤敌一千自损三千。

难道是一只祟?

人死后魂魄不散化鬼,而除了人之外的其他东西死了,或是物品生出灵智,那叫做祟。和鬼相比,祟并不多见,景昀对它的了解也不多。

如果说这是祟的话,倒有几分可能。景昀想起那东西脸上七拼八凑的五官,眉头皱得更紧了。

死物生出灵智,化形成人,所以没有自己的脸,只凭本能要七拼八凑一张人脸。

她一边思忖,目光一边在眼前三岔口上来回逡巡,从袖中摸出只剩下最后一枚的珠花,准备现场算一算走哪条路——她卜算学得不精,只懂点皮毛,但算一算总比不算更有把握。

珠花抛至半空中,打着旋向地面落下。景昀盯着珠花,忽然脊背一凉寒毛倒竖,周身灵力汹涌暴涨,一剑斩向虚空中。

景昀左肩婚服发出无声的裂响,鲜血汹涌而出。与此同时空气中发出一声极其锐利可怖、不似人声的尖叫,绛红身影从空中浮现又跌落,景昀根本没给它反应的时间,剑光连闪破空而去,汹涌的剑气将那东西震出几十丈,倒飞进一条岔道中,重重撞上了石壁。

哪怕是可以比拟金丹境的大妖,挨了这一记也已经可以准备后事了。但这东西顽强到了可怕的地步,身体一震凄厉尖叫,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以非常古怪的姿势凌空飞起,扭曲翻折的手脚咔咔两声自动复位,四位新娘的五官在它惨白平板的脸上挪动,露出一个足以让人心魂俱丧的可怖神情。

“找死。”

景昀隔着衣裳一按左肩伤口,紧接着衣摆飞舞翻卷,像一只凌空的朱雀,提剑扑向岔道中。

.

“吉时到——送新娘——”

天边光彩暗淡,太阳即将落山。

一天之内太守府连续筹办两场婚事,再瞎的人也看出来这是有意为之。幸好太守府的护卫强行劝离了街道两边的百姓,否则很可能会出现婚车一边前行,两边的百姓一边大喊仙长救命的古怪情景。

褚太守愁眉苦脸地送‘新娘’上婚车,显然自从早上景昀失踪之后,褚太守对道殿仙长的信心顿时大减:“您一定要平安无事。”

如果在他的地盘接连失踪两位道殿仙长,那么褚太守的官职恐怕就要封顶于此了。他满眼都是愁苦,毫不作伪,仿佛在担心自己即将沦丧的仕途。

江雪溪隔着车帘淡淡嗯了一声。

不远处太守府石阶上,褚信芳站在那里。她穿着淡黄色的衣裙,双手拢在袖底。

没有人注意到,她藏在宽大袍袖里的左手紧紧握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阴沉木人。

“阴沉木有寄魂通幽之效,上面寄托了我一半神识,等婚车离开,你找机会带着这个木人到那里去,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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