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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知你素来谨慎,但辽州的兵权已经被萧缜收回了,冯籍可保北边无忧,乔长顺可震慑黄起遴,江北有潘勇、谢坚四将的二十万大军驻守,陵国才折损九万水军,一两年内必然不敢再犯。至于凉州吕胜,就算他敢挥师长安,朝廷也有齐恒、萧缜可守。”
“再说剑阁道,前面的葭萌关你已经见过了,同样是个险关,朕强攻数日便打了下来,剑门虽险,对上咱们的精兵,短则半月长则一月,朕亦能拿下。”
虽然葭萌关一役折损近两万将士,可哪次打仗不死人?
只要他此次灭了梁国,让西南之地重归朝廷,未来几十年甚至几百年西南便不会再起战事,那么拿几万将士的血去换几代百姓的安居乐业就是值得的,否则梁国将与大裕征战不休,期间死去的军民又何止几万?
兴平帝越说越有底气,拍拍萧穆的肩膀,笑道:“您老且先休息,明早陪朕一起观战。”
次日日头升高,手脚没那么冷了,兴平帝下令先锋军去攻剑门关。
萧穆站在兴平帝身边,神色凝重地观察着剑门关。
剑门关这一带的山峰仿佛被利剑劈开了一道豁口,因此得名。
既然山有豁口,中间必然是一片低地,裕国大军此时就位于北面这段低地,南面是一片陡坡。
整面陡坡仅修了一条山道,山道最高点便是剑门关。梁军出兵伐裕,将士们拾级而下就行,换成裕国打梁国,将士们得先爬上这段陡峭的高坡,再去尝试攻打剑门关的关城。
萧穆在晋南的龙行径上见过类似的险地,也就是虎须关,当时是萧缜、佟穗趁夜从虎须关一侧的缓坡爬上去的,杀死哨兵后再通知下面的八百奇兵赶紧上去,可剑门关迎敌这一侧根本没有缓坡,只有一条孤零零的山道!
每次爬坡只能三五人齐头并进,小兵们还没爬到一半先进入了梁军的弓箭射程,就算有盾兵开路,盾牌防得住弓箭却挡不住关楼上的投石车,重重的石块砸下来,盾兵连着盾牌一起倒下,一路撞倒数个自家小兵再跌落山崖。
小兵们都如此艰难,那些攻城器械更难运送上去。
日袭,夜袭,兴平帝想尽了一切办法,白白折损了万余兵力,竟连剑门关的城墙都还没碰到。
赵瑾早带着粮草赶过来了,观战两日后,他悄悄问萧穆:“咱们要不要再劝劝皇上?”
萧穆苦涩摇首。
没尝试攻关时可以劝,攻关一开始,皇上能看不出剑门关绝非强攻就能夺下的关隘?
肯定能的,可皇上选择继续攻关,便是皇上不想承认他之前太轻狂了,不想承认他伐梁伐错了,不想承认他白白牺牲了几万士兵的性命。
皇上已经跟自己较起劲了,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萧穆去劝,只会变成火上浇油。
兴平帝确实愤懑,可也不愿让将士们继续徒劳送命,十一月初三,兴平帝撤兵两里,只守不攻。
萧穆欣慰道:“皇上还是英明的。”
赵瑾也看出来了,只需要再来一个台阶,兴平帝就会撤兵。
初四,兴平帝收到太子送来的战报,称吕胜调兵逼近长安,朝廷决定派萧缜的五万骑兵去增援。
预料之中的事,兴平帝并没有意外,反倒有了一个合适的撤兵理由。
算上萧穆带过来的一万骑兵,兴平帝此时共有八万大军。
初五一早,兴平帝、罗霄带七万步军先撤,萧穆、赵瑾带一万骑兵殿后,提防梁国主力追杀。
传讯兵先行一步,在葭萌关遇到了刚刚赶至这里的佟穗、齐凌。
因为老爷子跟兴平帝说了他的增兵部署,所以兴平帝让传讯兵给佟穗、齐凌带话,让他们两人带三万五步兵在葭萌关等着,不用再往南走。
按照兴平帝的意思,直接让佟穗、齐凌撤回广元就行,可萧穆担心返程遇到变故,建议留下二人。
葭萌关与剑门关中间只隔了一百里山路,一旦中途出事,佟穗、齐凌还能及时增援。
传讯兵交代完毕便匆匆离去。
佟穗看向齐凌。
齐凌受不了她忧虑重重的眼神,道:“就一百里路,皇上他们走快点可能明晚就到了,至于你这么不放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祖母,老爷子是你孙子。”
佟穗没理这话,来到葭萌关的关墙上,眺望前方山路,可惜山路狭窄,很快就被山体挡住了视线。
佟穗有些心悸。
一百里路确实不长,但两侧全是深山老林,梁国既然将皇上诱进了剑阁道,岂会不安排伏兵?
第230章
剑门关。
梁国北伐大将军封蕴站在关城之上, 居高临下俯视着有序撤退的兴平帝大军。
冬月初五,北风强劲,吹得头顶的将旗猎猎作响。
副将走过来, 扫眼即将转过山路拐口的裕国尾军, 请示道:“大将军, 咱们要不要出关去追?”
封蕴摇头:“他们只是撤兵, 不是败退, 敌众我寡, 追上去也只是徒增伤亡。”
副将愤恨道:“那就这么算了?”
裕帝攻关前, 送了大将军一只箱子, 里面竟然是宗权将军与蒋儒将军的人头。
宗权将军阵亡, 留守巴中的三万精兵肯定折了, 蒋儒将军牺牲,他带来的五万水军肯定也是全军覆没。
这就是八万川蜀兄弟, 再加上他们从汉中一路退到剑门途中战死的四万……
副将仰头,试图将涌出来的热泪逼回去。
封蕴想到出征前还曾把酒言欢的两位挚友, 喉头一痒, 差点又吐出一口血来。
此次出动二十万大军伐裕是他的提议, 大军主力佯败再让蒋儒水师天降也是他的主意, 明明算无遗策, 明明能够全歼萧穆七万大军,明明可以只用少量兵力就把兴平帝困死在剑阁道,为何萧穆那老匹夫还活着?
北面的剑阁道被裕军占据, 没人能把广元、巴中的战况传递回来,封蕴能收到的只有两位挚友的头颅, 以及八万梁军的血海深仇!
他一手撑住墙头,一手捂住胸口, 遥望远处那一座座山头,几不可闻地道:“不会。”
不会就这么算了,既然上天不肯助大梁,他便逆了这天道!
.
兴平帝大军连退三十里地,封蕴都没有派兵追击的迹象。
留下斥候与三千骑兵殿后,萧穆、赵瑾都回到了兴平帝身边,与罗霄一起陪驾。
又走了几里地,大军在一处河边休整。
午饭是早上发下来的干粮,小兵们吃这个,兴平帝与几位将领同样如此,好在还有新烧的热水喝。
提前派出去探路的四个斥候回来了两个,道:“禀皇上,前面二十里的山路都没见伏兵。”
兴平帝看向萧穆,笑道:“封蕴定是自信靠宗权、蒋儒便能困死朕,故而没再部署伏兵。”
天越来越冷,川蜀的深山老林比平地还要冷上几分,伏兵也不是说安排就好安排的。
萧穆:“如果只是我等大将来追击封蕴,他这般部署确实足够了,但来的是皇上,臣才觉得封蕴为了立功,应该还有后招。”
赵瑾大大咧咧地吃着饼,其实心里快要佩服死老爷子了,短短几句话既提醒了皇上要继续提防,又拍了皇上一个巧妙的龙屁。
兴平帝并非心胸狭隘之人,也很欣赏萧穆的这份谨慎,只是斥候都探查过了,足以证明封蕴用兵还是差了萧穆一筹,这世上大概只有萧穆会缜密到还要给一场天衣无缝的局再打一块儿补丁。
休整结束,大军继续出发。
兴平帝骑马走在中段,回想这几个月的战事,对萧穆道:“您老与魏相劝谏的对,朕这次确实操之过急了,如果击退封蕴后朕便退兵,随着荆州、辽州、北边的先后稳定,朕大可以明年从长江水路伐梁,您老带十万大军镇守荆州,让谢坚带着八万水师跟着朕的十五万大军,避开剑阁道直取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