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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煌(129)
作者:二朱旧局 阅读记录
后来,他自己也记不得是如何染上那无垢天,变作行尸走骨。竟亲手掐死亲生孩儿……
赵玲珑杀他,也是理所应当。他丝毫不怪赵玲珑,捡回这条命,也不过是苟活于世。
“母后,樽儿扶您上车。”
马车碾压在雪地,这条道路因挨着皇宫,素日不允百姓行经。
可周祐樽却听见外头沸反盈天。他掀开马车帘幕,只见宽敞的街道上熙熙攘攘,无数百姓正朝东面方向跪拜。
线香袅袅,气味弥漫在冰天雪窖。
“时隔两年,今日神女终于又入万朝殿了。”有一小贩道。
他身边一名高瘦卖炭人望着那拔地倚天的高阁,说:“我还当再也没有神女了,怎么那么久未出来。”
“你是不知,前两年蛮族那王子不是在皇宫里屠杀?神女自那之后,就去了边域,为大景将士祈福,愿能平定边域,驱逐蛮子。后来那刚继位的蛮族王子,不就被燕羽将军手刃了?从那之后,蛮族内乱元气大伤,这么久以来再也没敢来犯了。”
“可我怎么听闻这神女与国师……”
“嘘,你不想活了?”
可卖炭人却丝毫不惧,仍口无遮拦,“前些日子,和聊关一战,可不就是为了救出神女。”
“神女自然要救啊。”小贩拧起眉,“何况贤王以神女为质,不出两日,不就死于燕羽将军剑下?他与景顺帝一般,都因亵渎神女,得来神罚。”
“那,那么神女在边域待了多久?令万朝殿空置这么久。”卖炭人仍不罢休。
“神女也就这些日子刚归来。回宫就闭关与昊天上帝神通,据说昊天上帝早早就言明天下之主将是国师大人。”小贩滔滔不绝。
卖炭人撇撇嘴,“罢了,这些痴话也就你们这些蠢人信。”说完,扭头扎入人流,不见了身影。
周祐樽朝外探出脑袋,仰脸朝那玉宇望去。偌大的轩窗内,一女子端坐于内,身姿楚楚,赤朱色锦袍于漫天碎琼乱玉里格外醒目。
瑶光……又来受百姓朝拜。
为何?
……
百尺高楼,下面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那樽宝鼎内插满香,紫烟云腾雾蒸,冷冽里夹杂着香火味。
雪花如柳絮,纷纷扬扬。瑶光望见一辆漆木马车缓缓远去,雪地只余马蹄印与车辙。
她愣怔地望了一阵,继而垂头,广袖上以金线绣着福禄纹,繁复精妙。寒风扑面,吹得她头上珠翠乱漾,可屋里却烘着熏笼,暖意袭人。
时隔这么久,她又一次踏入万朝殿。有些陌生,生出隔世之感。
段怀悯说,今日是她最后一回受世人香火。之后,她便不再是神女。
以后,会有新的神女。
瑶光不明白段怀悯为何对“神女”之事有如此执念。这些日子她未与其言深,即将改朝换代,段怀悯甚忙。瑶光除了偶尔能陪他用膳,晚上亦难见到他。
未来的君王,应当如此。
“神女,喝些茶吧。”晚衣捧着一盏茶水走来。
瑶光抬手拉下竹帘,接过温热的茶水慢慢饮下。舒服了许多,连带着外头的寒凉也驱散而去。
晚衣又取来一件朱殷斗篷披在瑶光身上,“这窗边还是酷寒,披着吧,莫冻着了。”
“嗯。”瑶光闷闷应着。
段怀悯几日前,只说她该退下神女之责,须至万朝殿受最后的香火朝拜。
瑶光实在不明白是为何,她也没问。
晚衣瞧出瑶光的兴致怏怏,这些日子神女都是如此。
“神女,快过年了。百姓瞧见您,多开心哪。”晚衣道。
瑶光眉眼微抬:“晚衣,你能请大人过来吗?”
“啊?”晚衣讶异,神女几乎从未命她去请大人。
“这是我最后一回入殿,我想……大人陪我。”瑶光望着她,恳切道,“或者晚些时候去,也成。你就去找陈公公,说我待在这里受了寒,不舒服,想见大人。”
“神女,您这是怎么了?”晚衣不放心道。
“我,我是真的想念大人。”瑶光说着,眼角竟生出一滴朱泪,“求你了。”
……
晚衣终究是领命去了,只是段怀悯却至傍晚时才来,天色已暗,雪却愈大。
上隅时,漆木马车留下的痕迹早已被新雪覆盖了一层又一层。
楼下的百姓零星,三三两两。连那宝鼎的香都燃尽,堆砌的香灰被淹没在雪下。
瑶光听得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回头,见男子立于门口,鹤氅在烛火的映衬里瞧不出本色。
屋里登时被带入一股寒凉,男子气息微喘,“离离……”
“大人。”女子款款起身,衣摆委地,腰间铜铃声声清脆。她小跑至男子跟前,一把拥住他,腊月的玄序浸透在其衣衫内,隔着层层花练钻入瑶光的肌肤。
男子眸光微漾,他抬手环住纤纤窈窕的女子,“哪里有恙?”
“没,我就是思念大人。”瑶光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前,声音像闷在瓮里。
暮色苍苍,远处神观钟声嗡鸣。
段怀悯定定看着窗外,黯淡里外头玉鳞飞舞。
“时辰到了。离离,今后你便不再是神女。”一顿,“而是中洲的皇后。”
……
轩窗已经合上,隔绝了外头风饕雪虐。
矮几上摆了酒菜,雕盘绮食。瑶光手提酒壶,将两盏酒杯斟满,琼浆香气扑面。
“大人,天寒喝些酒暖暖身子。”瑶光端起一杯递到男子跟前。
琥珀色的碧虚倒映着荧荧火光。
男子已褪下鹤氅,锦袍清雅皎白,君子端方如珪如璋。
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继而深望着女子,“今日为何定要在此用膳?”
明灿的烛火里,女子靡颜腻理,恍若巫女洛神,她盈盈一笑,“今日是我最后一回入万朝殿,想留个念想。”
段怀悯剑眉蹙起,“你喜爱做这神女?”
瑶光怔然,她眉眼低垂,“最初是不讨厌的。那年寒冬,就如今日一般大雪纷飞,是大人救下我,否则我恐将冻死在那场大雪。”矮几上余下的酒杯,琼浆微微漾开,“所以当我知道我被大人定为神女时,感怀上天垂怜。”
言至此处,女子乌黑的眸里隐有泪光,楚楚之态教人心颤。
段怀悯心头涌起一股难以道明的悲悯,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吞噬。
可彼时的他还是将她送到万朝殿二楼,送到周冕的身畔……
即使那时他令追风潜在外头,那夜即便瑶光不动手,周冕也是要死的。
亵渎神女引来神罚,是不错的死法。
“不过那都是过往了。”瑶光起身,至男子身边跪坐下来,她仰着脸,“我早已不怨您了。”说罢,她勾住男子的脖颈,直起上身,吻上他的唇,清冽醉人的酒香在齿间流连、交融。
段怀悯停滞半晌,才拥她入怀,低头迎合她的炽热。他娴熟地解下她腰间铃铛,声儿阵阵。
……
他的唇游走于女子雪腻玉肤,“好离离……”
“大人。”瑶光亦回应着,男子身上仅余罗衫,隔着绵薄的衣料,她亦能摸到其肩上那处狰狞伤口,突兀地隐藏在衫袍之下。
她的手灵巧地滑入他的胸膛,一路摸索到他的伤处,肌肤上似盘桓着物怪,只是摸着都教她心颤。
“还疼吗?”瑶光轻声问道,男子身上比她暖,似是熏炉,唯伤处没有温度。
“不疼。”段怀悯仍贪恋地吻着她,数日疏离,适才瑶光的主动早已令他沉沦欲海。
女子浅笑着,灿若桃李:“大人,您的伤以后可要好生养着,按时上药、吃药。”
“不是还有离离在吗?”男子蓦地停住,他望着瑶光,眸光深邃,似在探究。
“日后做了这天下之主,愈发繁忙。瑶光恐不能时刻陪伴您了。”瑶光纤纤素手轻抚他的伤,“愿您自己能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