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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河桥(46)

作者:蚕丝如故 阅读记录


何东总算消化这个消息,他难以置信看着胡军巡,十分不理解。毕竟从他对张博梁的种种行为来看,分明对此人不屑一顾,又怎么会接受他的好意?

“好意?”胡军巡嗤笑:“人贩子给小孩馒头吃,能打什么好主意。可那时候我走投无路,若是不接受,就真要带着老婆孩子去要饭。我婆娘虽然不漂亮,人也没有多温柔,可她对我那是真的没话说。我在外打仗,她替我操持家中,养育儿女不说,还孝敬侍奉爹娘。这样的女人,我要是不能给她好日子,我他娘的还算个男人?”

所以哪怕有危险,也要低头接受。有了这份差事,他才能养活妻儿,孩子才能读书,媳妇儿才能吃饱肚子,买好看的衣裳,戴漂亮的首饰,活得像个人。

“那张博梁的死是为何,你与他的关系,又是怎么回事?”何东万千疑惑,感觉被绕远了。

“张博梁送我一份前程,可不是白白给的,他让我盯着东兴楼,盯着周家与朱家。”

“那朱长安的事,也是你.....”

胡军巡摇头:“我这军巡的位置,可以结交三教九流,认识很多人,自然也能知道很多消息。我起先是不知道,张博梁在贩卖军粮。我更不知道,明明他与我一样都是战败归来的人,怎么会比我混得好那么多。”

甚至张博梁一开始,都没对他提出任何要求,两人仿佛素不相识,见面都不打招呼的。

直到半年前开始,张博梁让他留意周家与朱家,元宵节那天,他告诉张博梁,朱长安的踪迹。

那天他在街上巡逻维持治安,瞧见朱长安的踪迹就说了,可他万万没想到,后来会闹出人命案子来。

甚至到今天,他也没弄明白,张博梁那天到底做过什么。

何东脑子里不断捋着消息,“那张博梁到底怎么死的,葛账房的死与他的死,是不是有关?”

“老葛的确是自杀的,却不是你以为的那种自杀。”

何东不明白,胡军巡告诉他,葛账房之所以自杀,不仅仅是发现倒卖军粮的事,更是意识到,自己的儿子,或许是被张博梁害死的。

原来当年军粮迟到的事,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张博梁是知情者,而葛账房的儿子,或许知道了真相,所以从永安回来的时候,被张博梁害死了。

“他原本受了伤,可以送回后方,可在转移的时候,却忽然暴毙。那时候兵荒马乱,没人会细查他是怎么死的,但张博梁却偏偏带着他的骨灰回到葛家,还装作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

信息量实在有点大,何东很久才消化下去。“你的意思是,当年张博梁就涉及军粮倒卖,他凭借这个回到开封,才能步步高升。他甚至因为担心葛账房的儿子知道内情,所以趁机谋杀了他,而葛账房也是因为察觉儿子死因,才不得不自杀?”

第五十九章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胡军巡的话可信吗?

若是从前,何东会毫不犹豫的相信。但眼下两人之间的信任有了裂痕,对于他的话,何东总要细细想一下他背后的动机。

胡军巡看见他的模样,就明白他的心思,笑了笑,也不在意,喝了两口鱼汤,觉得这味道甚是鲜美。

在大牢里吃的都是馊饭,就算他有人关照,该吃的苦也没有少吃。

如今他虽然暂时被放出来,但也借口需要修养身体,可以将养一段时间。

关于敲诈勒索,本就没有实锤,朱长岁让周家人去举报,本也没打算能把他如何。胡军巡按照白墨存的计划,乖乖束手就擒,一方面是要把朱长岁绕进来,一方面是要断了那些人跟踪他的心思。

果然他一被抓,在他家外面盯上的那些人就全部消失不见了。他老婆孩子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朱长岁打的好主意,白墨存早就预料到,他接下来肯定要抓焦大夫,顺着焦大夫,想要利用胡军巡的恐惧心理,逼出背后的人。

可朱长岁没想到,白墨存早就安排胡军巡,说服寇推官,先把朱长安推出来。

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把朱长安的事儿闹大?

因为白墨存要试探一下,新党的人会不会趁机浑水摸鱼。

朱家是旧党,朱文梓身居吏部权尚书之位,这个位置能做的事情太多,如果能通过这个事,把朱文梓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对于现在有些式微的新党来说,简直是巨大的诱惑。

而胡军巡带何东来此,是为了让何东去误导朱长岁。

想到这,胡军巡笑了笑,道:“我的话你可以不信,但你可以想一想,除了我向你隐瞒敲诈东兴楼掌柜的这件事,我是不是把你从这个漩涡里拉了出来?又是不是劝阻过你,不要再让自己惹不该惹的麻烦。”

何东听到这番话,有心辩驳两句,却想起自己当初坚持要查下去的初衷。

胡军巡的确利用过他,但也真真实实帮助他,到后来,是他不甘心屈居人下,连个门房都能瞧不起他,是他想往上爬,拥有权利与尊严,所以一步步往前走,非要查清真相。

如今听到胡军巡的话,他更加意识到,这是个巨大的漩涡,若是掌握得当,他能立大功,扶摇直上。

“张博梁背后的人是谁,是赵有德杀了他么,还是....还是.....”想起瓷器店的主人,他犹豫稍许,还是告知胡军巡,并质问杀人者是不是陆纯直。

胡军巡被他的疑问惊到,天色已经暗沉下来,船夫点了灯,船头的灯笼随着船身的轻微摇晃,也摇曳生姿,河水静静流淌,船夫控制着船身,不使它离开的太远。

原来是陆纯直啊!朱长岁果然厉害,竟然能通过跟踪何东的行动轨迹,发现他正在调查瓷器店。

胡军巡心里庆幸自己几乎与白墨存没有交集,也惊讶白墨存的心思缜密,任凭朱长岁多么厉害,也全部在白墨存的计划中。

他想到这,抬起头来,目光灼灼问何东:“弟弟,你够不够胆子,把兵部尚书拉下马?”

焦大夫在家中等了几日,等到胡军巡被放出来,也没有人来抓他。

他感到疑惑,难不成朱长岁改主意了?

他有心想找白墨存问问,但又怕自己的举动给白墨存带去麻烦,于是安静的在铺子里等了几日。

眼看着没人来抓他,他都想自己去衙门嚎两嗓子,让人把他抓起来。

谁知这日天都黑了,药铺打烊,他吩咐药童去上门板,朱长岁却上门来。

药童看看焦大夫,焦大夫让他看好家门,自己跟着朱长岁去了外面的小酒馆。

酒馆角落里,掌柜的端上新酒,上了酥肉小菜,让二人有事招呼一声,便安静回柜台后面记账。

酒馆外面有人唱歌,是个男人的声音,似乎喝醉了酒,心情郁结,词曲哀伤。大意是,将军令如山,士卒们奋战死,死后家人无人管,凄凉冻死在路边。

焦大夫听见歌词,眼眸闪过一丝水光,仰头喝了一杯酒,烈酒入喉,焦大夫眼眸里的悲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嬉笑散漫。

“朱少卿请我喝酒,可是身有隐疾?”

朱长岁刚拿起酒杯,又听他吊儿郎当道:“我就说嘛,朱少卿这把年岁还不肯成婚,必然是有点不对劲的,无妨,老焦我别的本事没有,治阳痿之症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朱火一张脸气的通红,这大夫也太离谱了些,什么话都敢往外蹦。他家官人那是洁身自好,才不是阳痿。

朱长岁也喝了一杯酒,眼神淡淡的,一点也不生气。“我记得焦大夫,也是去过永安城的。”

焦大夫笑:“去过做过两年军医,这不混不下去了,才来到开封城开药铺,混口饭吃。”

“白墨存的眼睛还有的救吗?”

朱长岁说完,又摇了摇头,问他,“白墨存的眼睛是不是真瞎了?”

焦大夫对上他平静的眼神,嗤笑了一声。“我记得他回来的时候,太医院的刘太医还没有还乡。刘太医那是开封府最善于眼疾的大夫,当时他给的话,白墨存的眼睛,药石难医。你说太医院的刘太医都没法子,我一个混口饭吃的野郎中,能治好他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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