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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明(96)

作者:冬三十娘 阅读记录


张孚敬呆了呆。

黄佐也呆了呆。

片刻之后,黄佐脸上苦意更浓,意兴阑珊地说道:“茂恭兄,你还是离小弟也远一点吧。”

第100章 王守仁再接旨

自卑得难以言喻的榜眼重新开始自闭,探花郎了解清楚情况之后也不得不闭门研墨尝试自救。

修史可以养声望,但不适合现在的张孚敬。

都四十多了,真要在翰林院里耗上几年,那可以直接考虑退休了。

而且杨廷和想要总揽此事,那么被王琼点入上一等卷的张孚敬在翰林院中的日子能好过?

朱厚熜正看着张佐送来的在京诸臣每日行状奏报。

看着看着,他又露出了黄锦熟悉的“大无语”表情。

今天是因为哪桩事?

“把严嵩那封奏疏找来,还有黄佐的策论。”

想了片刻之后,朱厚熜就下了这个命令,随后继续看着在京官员行状奏报。

新科进士们虽然还没有授官职,但也等同于官员了。

在这个关键时期,厂卫又怎么可能不留意一下他们的行止?

去谁府上拜会过,如果被捉去成亲了,岳父是谁……

严嵩和刘龙当日看到张佐拿了一个匣子过来,那就是新科进士们之前的经历档案。

朱厚熜看得大无语的,正是黄佐朝廷扫把星、“克”走毛澄、梁储的传言。

黄锦把朱厚熜要的东西找来了,朱厚熜再次琢磨了一下内阁的票拟意见,又仔细察看起黄佐的策论和他的档案。

经过严嵩、刘龙的讲解,熙宁变法且不论适不适用于现在,昔年得失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吏治。

朱厚熜之所以对三鼎甲没发表意见,除了名次在他这里不重要之外,也因为这三人的策论确实符合朱厚熜的预期。

治荒治灾,尽力消除不可抗的不确定因素带来的影响,在朱厚熜看来是补最短的一根短板:本来计划得好好的事,突然因为大荒大灾不得不搁置,那不得让人吐血?另外,这两者毕竟是直接关系到许多最下层老百姓生活质量与命运的问题。

从吏治入手,不论在尽量传达理念上,又或者降低未来各项措施执行的成本,其实都是封建王朝统治的根本。这方面,黄佐谈的内容虽然只局限于吏治,但确实在这个方面颇有见解。

当然了,现在站的高度不同,又亲身经历了和杨廷和他们的你来我往,朱厚熜觉得黄佐对于官场、吏治的认识还是不够深刻、全面的。

至于张璁张孚敬……这是一个大才,朱厚熜确信。

因为历史上,知道张璁的人就是比知道黄佐的人要多得多。

而张璁的这篇策论,是令严嵩、刘龙都叹服的。

四十多岁的人了,看得多,懂得多,还敢写出来,堪称振聋发聩。

所以朱厚熜拿起了朱笔,批复着严嵩那封奏疏的票拟意见:除了忠武这个谥号让礼部去议之外,主持编修《大明忠佞鉴》的事,石珤负责。杨慎是编修,而参与的修撰,由张孚敬换成了黄佐。

榜眼比探花更够格,对不对?

黄佐也该接触一下最齐全、最隐秘的某些史料,明白过去那些名臣们的取舍,不论忠奸。

至于扫把星的名声……不让你杨廷和被黄佐克走,很和善吧?

至于杨慎,年轻人身强体壮,怕什么?

……

黄佐对于自己成为了规律武器一无所知,张孚敬也还不知道他早就像严嵩一样赢在了起跑线之前。

京城热门话题榜的第一名又重新被于谦占领。

谥名“忠武”!

我的妈呀!

“不妥不妥,大大不妥!”有些人就像是之前被严嵩看透了一般,“诸葛孔明之后,季汉败亡!郭子仪之后,盛唐转衰!司马师于高平陵之变,温峤、徐嵩于羸弱东晋之苦苦支撑。我大明谥忠武者皆武臣,于少保乃文臣也。不吉、不洽!”

“书生之见,书生之见!”有些人摆出鄙视的眼神,“你只知就事论事,浑然不顾如今为何追谥于少保!陛下何以有意重设三大营?明白与否?”

“……你有何高见,倒是明说啊!”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矣!”

摇摇晃晃得意的人,确实有比别人更大一点的视野。

视野更大的就是新科状元费懋中。

他知道伯父已经在进京途中,此刻的他已然知晓自己和伯父身陷舆论漩涡。

费宏进京所要面对的,是杨廷和正准备释放出来的权力。而费宏若想要抓住,就得接下杨廷和的某些托付。一旦这样,铅山费氏就会成为陛下眼中下一个需要重点关注的家族!

他费懋中纵然高中状元,在这种大势之下又能如何?

再两日,京城一个社学里,严世蕃趾高气扬地对小伙伴们吹嘘着:“我说的没错吧?于少保的谥号肯定是忠武!忠者……”

他还没来得及再次显摆一下自己背下来的谥号含义,就听一个小伙伴鄙视地打断了他:“我父亲都说了,是你爹为求幸进欺师灭祖,心术不正!陛下不用杨阁老建议的文忠,就是因为你爹从中捣鬼!”

严世蕃剩下的一只眼睛顿时红温:“你爹才欺师灭祖心术不正!”

“你爹如果是个好人,你怎么会瞎了一只眼睛?这是报应啊,哈哈哈哈……”

你想想,你刻苦设计好的装逼场景,正要人前显圣大享快慰,突然就被人扒光了衣服!

严世蕃能受这鸟气?

“报你妈的头!”

独眼庆儿直接上手就去了。

他并不感觉到多么羞愤、失礼,很长时间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这次不一样,不一样!

我爹已经是帝师了!杨廷和都没能从皇帝身边赶走我爹!

你算什么?

你爹叫什么?

和小伙伴们扭打在一起的严世蕃记着这一张张脸,心里记着他们父亲的名号。

他相信他爹。

他也相信他自己。

……

离五月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严嵩和刘龙的工作量加大了。

仍旧只是统计在京朝参官们应殿试策的奏疏中所谈及的大明弊病,还有他们的解决办法。

这些东西摘录、统计得多了,严嵩和刘龙也渐渐感觉到许多人笔下的千篇一律。

用词用典可能不同,但道理是一样的。

里里外外看去,大多数人都是万变不离其宗:开源节流。

严嵩抽空抬头看了看皇帝,心里掠过一丝佩服。

十五岁确实正是记忆力、精力都非常充沛的时候,但如此耐得住寂寞、容得了枯燥可不是一般少年人能做到的。

作为现在满朝臣子中与皇帝接触最多的外臣,严嵩越来越佩服这个皇帝的不一般。

杨廷和其实已经赢了。

只凭他力主选立了这个皇帝,青史之中杨廷和必然因此得到一句赞誉。

现在,皇帝在看随着最先进京的费宏一同呈进来的奏疏:同样是应殿试策,这是快马送去给入京重臣的。

陛下对于这次策问贡生及众臣的重视,可见一斑。

杨廷和反应那么激烈,绝非无缘无故。

但皇帝的耐心,其实也远超杨廷和想象。

严嵩也有这种矛盾的感觉,就像皇帝成年人的眼神与他年轻外表之间的矛盾。

就在这些思绪里,张佐手里捧着一封东西快步走了进来,又有点像那天跑进来送那封“钱宁、江彬”案审讯进展奏疏一样。

严嵩的心提了起来,就听张佐近前禀报道:“陛下,咸宁侯病重垂危,因心忧爵位袭替,故而先行送了遗表入宫。”

朱厚熜呆了呆,暂时放下了费宏的奏疏:“咸宁侯已经病危?上月去视疾的御医怎么说的?”

“……病入膏肓,药石难医。”张佐已经长进了很多,来之前就预料到了这些问题,提前准备好了。

朱厚熜想起老秦口中神奇的大明太医院,心想莫非御医真这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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