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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明(325)

作者:冬三十娘 阅读记录
“本王现已袭封王爵,年过三十却尚无子嗣,本王这不是着急吗?”朱致格看她都哭了,心里又是慌,又有一些快意。

“先是袭封大典,还有诸多礼仪和府事。王爷花上一些时日都处置好了,再奏请朝廷请立次妃绵延子嗣,这才是合乎礼制!若未在宗人府留名,纵有什么人能为王爷怀上孩子,将来也不能请名请封,这些事王爷难道不知道吗?”

朱致格当然是知道的,但他现在就是要为自己争取“权力”!

“若要论及辽藩根本,如今本王能早日有子嗣才是一等一的大事。本……本王已询得秘法,这才要多多习练之!”

毛氏抿嘴咬牙看着他:怎不见你来找我习练?

还有,本不想现在去提这件闹心的事,怎么就开始争这个了?

她用力呼吸了两下平复心情,说回正题:“如今那些奏表既已递向京城,王爷需再上一道奏表。这次,不该再乞恩,而是尽快寻到不服王爷管教之宗亲,奏请陛下降旨处罚。予陛下一些小错处,朝廷便可顺水推舟,驳了之前奏表所请,亦明白王爷处置辽藩事务之繁、之难,更清楚王爷这是赏罚皆服天恩之意!”

朱致格摇了摇头,倔强地说道:“本王既为辽藩之主,岂能不顾宗亲恩义?那些人的日子属实过得不好。”

毛氏脑袋晕了晕,脚步都晃了晃:“日子过得不好,还能找出一对美人送给王爷?”

“……堂堂辅国将军,倾其所有也只能向本王献上两个习了秘法的奴婢啊!”

毛氏心力交瘁,却也只能耐下性子再次对他讲明利弊。

体会不到毛氏希望他能好好站出来应对陛下与朝廷的苦心,朱致格只是更加觉得毛氏如今对他的态度不同了一些。

他意识不到自己该怎么处置王府事务,但意识到了自己在辽藩之内的至高无上。

“本王自有计较,王妃不用时时教本王做事!”

朱致格膨胀之后,撂下了这句话,然后甩手去往前殿。

但是毛氏说得还是有道理。如果再要寻一些宗亲错处奏报上去,那些人该给自己送更多东西或者美人了吧?

朱致格兴冲冲地准备让张镇他们去寻访一番,看看自家亲戚最近有哪些留了错处可以拿捏一二。

有限的智商大部分流在下半身的朱致格开始胡搞,辽藩真正的重担都压在毛氏肩头。

可她是个女人,如果朱致格强势而坚持,她还能代替朱致格处置王府诸事不成?

楚王府派来庆贺的人没想到根本不用自己撺掇一二,辽王已经在为给他送了大礼的宗亲大肆乞恩、揪那些不给他送礼的宗亲的小辫子。

既然如此,那自然要再加一把火。

辽王喜欢什么,那自然就要投其所好。

而其他一些湖广藩王派来的人同样不含糊。

如果皇帝真有意削一些藩王,那么宗亲最多的那些藩王恐怕是最主要的目标。而诸藩自然不可能尽除,只要有“不懂事”的出了头,剩下的藩王就该是安抚——就像楚王薨逝之后,朝廷这么快就定了朱显榕这个准嗣王一样。

他们也不做得明显,而是给辽王之外的辽藩不少宗亲都“接济”了一下,以显宗亲之义。

接下来在辽王的索求下,辽藩许多宗亲有的为了避祸,有的为了以后能顺利拿到岁禄甚至得到更多,一时都在荆州府中遍访美人。之后或逼或买,目的都是为了送给朱致格。

转眼到了新辽王袭封大典的日子,朱致格出现在众人眼前时,神情憔悴,精神恍惚,满脸都写着四个字:纵欲过度。

袭封大典上的朱致椹心情矛盾:这个王兄脑子有点过度不好使了。

纵欲坏身体是好的。

但搞得许多宗亲怨声载道,又让许多宗亲如此祸害乡里,那却不妙。

若是御史奏报到朝廷,皇帝不只是处罚辽王,而是借民怨除了辽藩,那可怎么办?

他觉得等大典结束了,得劝劝王兄:现在收到的美人已经不少了。

另外,是不是出面找一些宗亲谈一谈,让他们收敛一点。而后再派人去荆州府衙代王府赔上一些银钱,让荆州知府代为安抚一些乡民,让自己多点贤明名声?

朱致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荆州知府在收到这二百两银子之后,却是冷笑着问自己的师爷:“至今日,各县上告辽藩宗室害民的案子已经有几件了?”

“府尊,足有十四件了。”

“好!”荆州知府说道,“帮我把这封信寄去汪巡按处。”

他边说边搁下了笔,再度检查刚刚写好的奏疏。

荆州府每年的存留粮,有多少需要支给辽藩?

如今,这新辽王如此荒淫无道,荆州府这可是为君父解忧!至于陛下若要对辽藩动刀会引发什么问题,那就不能说荆州府不识大体。

检查好了奏疏,他又问道:“南京户部的那道行文,也已经签发下去了吧?”

“厘清赋税科则谬处,安排各县晓谕吏卒做好清丈田土、重造黄册准备,都签发下去了。”

荆州知府点了点头:“那就再督促一二!”

荆州府只是奉命行事。湖广布政使司既然没有异议,谁又能说荆州府做得不是?

在扬州府,刘镇元把孟春和南京户部尚书等诸多大员拿下来数日之后,在蒋冕初步召见了一圈南直隶与漕运、盐法、水利等职差相关的官员数日之后,他才从刚刚接任南京户部尚书的前操江御史胡瓒那里知道了那道被发至南直隶诸府和湖广、江西、浙江三省的那道公文。

他勃然大怒,立刻先去信浙江总督严嵩、湖广总督孙交和已经接旨、即将在丁忧结束后去江西赴任的王守仁。

而后,胡瓒也赶紧以南京户部的名义再度下了一道公文,叫停了这件事。

但是公文的往来需要时间,许多地方的官吏士绅都敏锐地意识到了之前那道公文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在四省诸多地方的默契之中,官吏们前所未有地卖力,个个都是新法先锋的模样,以提前支持新法即将推行的态度先做起动员。

好多府县还贴着布告:若有隐逃丁户,尽早到县衙申告,不然便是大祸临头。

被孟春惦记过的徽州府,地处南直隶、江西、浙江三省交界处。

徽州府最开始属于朱元璋设立的中书省,后来归浙江管辖,永乐年间又改属南直隶。

徽州府下除了附墎的歙县,还有休宁县、婺源县、祁门县、黟县、绩溪县。

在整个大明,徽州府的名声都是很大的。

首先,这里是程朱理学的“正宗”所在,朱熹及程颐程颢两兄弟都是祖籍徽州。

而后,徽州文风鼎盛,多年积累之下,名门大族众多。除了程、汪、吴、黄、胡、王、李、方八姓,其他大族莫不有着很强的宗族观念。

再次,徽州不以行商为耻,徽州“儒商”之名也广传天下。盐业、祁门茶、绩溪火腿……徽商行商之余,也极重文教,与文人交往密切。有钱了,兴办社学、书院在徽州也是风潮。在徽州,有“读书好,经商好,效好便好”这样务实的话。徽商资助学子科举,从来都不吝啬。

因此最后,徽州通过科举走出来的举人、进士十分之多,在南直隶诸府之中长期稳占前三,平均每科都有十数人中举。如今在徽州府,既有仍存世的状元唐皋,更有已经致仕、做过云南按察副使的汪标。而汪标的儿子汪溱也是正德十二年的进士,目前担任着兵部主事。

这些,就是徽州府朝野实力的一角。

而现在,徽州府内,一场风暴已经在酝酿。

这场风暴本不大,毕竟只是开国之初留下来的旧问题,一笔一年三千余两的人丁丝绢税而已。以承担了这笔人丁丝绢税的歙县之富,这笔钱在歙县一年的所有赋税中所占不足百分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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