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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明(326)
作者:冬三十娘 阅读记录
若要被其他五县均摊,每个县多则四五百两,少则二三百两。
而徽州六县,其实都富。单就银两数量而言,对哪个县而言都是轻飘飘。
可现在新法毕竟还没推行到整个大明,许多这样的地方科则,都是只有普通老百姓承担的。
现在,在徽州府衙“依令”清查赋税科则谬误的工作中,这笔人丁丝绢税的谬误被曝露了出来。
“既然是整个徽州府的人丁丝绢税,凭什么只由我们歙县一县承担?”
“府尊做了大好事!其他五县的人到了没有,这次必定要把这件事说清楚!”
徽州府治所在的歙县县城里,既有歙县人,也有其他县的人。
知府行文各县来商议这件事,各县的士绅和老百姓也都在讨论这件事。
而此刻汪标府中,回乡之后只是热心家乡文教之事的汪标正接待着其他同乡士绅。
“依府尊之意,自然是六县共担。”在徽州知府衙门里做师爷的徽州本地举子说了这句话。
汪标点了点头:“既然这人丁丝绢税是派给徽州府的,自该如此。其余各县百姓虽然不愿,但朝廷新法总纲便是科则统一,贫富共担嘛。”
“白石公,这人丁丝绢税,其中还有内情啊!”
“哦?若有内情,自然也该分辩清楚。”汪标微微笑了笑,看着他们。
孟春和方鼎昌等人被抓的事,汪标已经知道了。
可是这一次,都只是认认真真办事而已。
百年积弊,是是非非,天下可不少。
扬州府传出来的圣旨内容,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老百姓这汪深水,其实更容易搅动。
现在,蒋冕的密奏在极速北上。
在朱厚熜派出了七位参策、下令京营选锋三万之后,占据了大明赋税近半的南直隶及湖广、江西二省,许多地方开始默契地搅起老百姓这潭水,借一些原本无足轻重的事,说些表面体察上意、实则鼓动人心的话。
严嵩是浙江总督,这道公文的用心他看得很清楚,孙脩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但他知道其他地方可不见得如此。
因此他赶到了王守仁家里:“伯安,你要早做准备!”
“……还有十七日。”
“那也要先往江西去些书信!”
王守仁笑了笑:“不急,也算不得大事。”
而后他就收起了笑脸:“若真有人激起民变害了百姓,这回自有雷霆之威!”
丁忧二十六月余,王守仁终于要再次出山。
此去,就任江西总督!
第234章 怼孔?杀孔!
没有满三年,但快了。
离京南下的时候,张孚敬是一个四十多七的新科进士。重新回到京城,他已经是有过巡抚经历的正三品右副都御使。
嘉靖朝新官升官之速,无出其右。
如今已是六月,前来迎接他的吏部与都察院官员,还有张孚敬的同科、好友,望着他的眼神都如天气一般炽热。
这次他回来,皇帝会怎么用他?
七位参策离京,其中吴廷举去就任广东总督,许多人原本以为张孚敬会就此回京成为参策,但如今参策又补齐了。
而张孚敬心头也很疑惑。
当初梁储对他点出了陛下对两广的谋划,张孚敬一直以为自己将会在广东留很久。既要使广东新法产生成效,又要做完将来克复交趾的大事才会还朝。
但现在他提前回京了,而桂萼也被调去四川做按察使。
张孚敬自然不会认为陛下这是要给出放弃或者调整新法的信号,这只能说明新法现在面临的局势很严峻。
召自己回京,一定是有一个更大的任务。
入城之后顾不得先去歇息一二,张孚敬直接请求陛见。
这既是因为一路风尘仆仆而来就立刻求见汇报很加印象分,也是因为他不想耽误自己的前程。
虚岁已经五十了。
张孚敬离参策、离阁臣只有不远的距离,若正常地按年龄资历来铨叙升迁,他机会渺茫。
他所有的机会都是皇帝给的,都是新法给的。
在午门处,张佐亲自等候着他。
“张公公,还未恭贺你掌司礼监。”
“张督台见外了。”
张孚敬听到督台这个称呼愣了一下,然后心里就懂了。
除了山东,哪里还没有总督?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内心的兴奋。
巡抚加右副都御使或者侍郎衔的多,而总督或总制则一般加右都御史或者尚书衔。
虽还没能成为参策,但这一次他已经到达正二品这个尚书级别了。
“多谢张公公!”张孚敬认真对张佐行了一个礼。
张佐笑着还礼:“咱家这倒不是刻意漏泄中语,只是此命既然早定,自不会更改。等张督台入宫了再说,无非是陛下与诸位参策想要把握主动而已。”
“哦?”张孚敬一边跟着张佐往前走,一边打量着久违的紫禁城。
变化是比较大的。这倒不是说这奉天殿周围的建筑,而是其中的人。很明显,如今在文华殿、武英殿、文楼、武楼及四周廊房例外进进出出忙碌的官员更多了。
正德十六年张孚敬离京之前,这午门之内,只有朝会时官员众多。平常时刻,无非阁臣在文渊阁当值,中书舍人及一些通政使司官员会因事奔走罢了。
但现在,绯袍青袍甚至绿袍都不少。
张佐听张孚敬一个音调上扬的“哦”,心里想着他不愧是已经巡抚一方、双手沾过三品要员鲜血的人物,竟还带着自然而然的上位者腔调。
他虽然接掌了司礼监,但皇帝使用内臣的重心已然转向,张佐担心自己再被训斥,心里的异样也就压制了下来。
“张督台有所不知,正月十五李翔尸劾以来,先是五军营有变,又是四川谋逆。询问之下,朝野涉事之人颇多。各省设总督、参策离京、京营选锋,又有旨意晓谕南直隶诸官,仍然有人执迷不悟。由是观之,张督台之命秘而不发,足显陛下先见之明。”
“执迷不悟?我自广东返京,一路倒还不知又发生了何事。张公公若能告知,还请不吝赐教。”张孚敬又对他行了一礼。
“张督台乃陛下一手拔擢,如今若不是另有重任,本就足以参预国策,咱家自不会见外。”张佐客气了一下之后就说道,“这一回,诸位参策也很为难。”
说罢,就在去养心殿的路上快速地说起一些近况。
所有奏疏呈递到御书房给皇帝御览之前,都是会经过司礼监的。
张佐告诉张孚敬的,是这月余以来,主要从南直隶各府、湖广江西二省送至京城的奏疏。
主要是两件事引发的后续,一件是辽王袭封后,辽王府、荆州府及湖广巡按奏入京城的。一类是弹劾辽王荒淫无道、辽藩害民的,一类是辽王自己大肆乞恩。
而另一件则与南京有关,孟春等人被擒之前,南京户部往北京户部依例奏请报备的同时也往南直隶各府及湖广、江西、浙江三省行了公文。而后,各地官员都表现出了对新法的踊跃状态,翻出来的那么多陈年旧账却都是各地赋役摊牌不公之类的事,如今是往日担得多的百姓不依、往日担得少的百姓不肯均摊。
这既不算阻拦新法,反而是提前做些准备工作,厘清谬误、“动员”地方。
张孚敬听懂了:“照章办事、法不责众、巡宪乏人那一套吗?”
“……督台说得是。”张佐也不能立刻领会这句话其中的全部意思,但张孚敬这等人物比自己更有能耐,张佐还是认的。
在朱厚熜的威压下,张孚敬的感受还不深刻,但杨廷和等人是分明感受着正德、嘉靖两朝宦官威势不同的。
没有皇帝的宠幸,张佐这个司礼监掌印就变得既谦虚又谨慎。
说着话,两人已经到了养心殿前。
张孚敬看着不算大的门,心里却感慨着:如今这里才算是大明真正的中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