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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29)
作者:云目 阅读记录
上头落了手印,盖了章,确然是苏苏的卖身契。
江雄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巨大的惊喜不及汹涌而出,耳边便响起苏苏尖锐的叫声。
“一两?!”
苏苏死死地盯着云娘,似要用双眼生生将云娘戳出一个窟窿来。她一个堂堂春和楼最红的红倌儿,一宿便是一千两银,现如今为她赎身竟只要一两?
简直是天大的侮辱!
苏苏转向搁在桌上的那张卖身契,整个扑过去,恨不得抓在手里将它撕碎。
可到底晚了一步,她还未扑着,云娘已是一掌拍上去,全然不理会她,照旧与江雄道:“江公子,买,还是不买?”
买?
难不成,已经不算是为她赎身,为她求得自由,而是将她当做最低贱的奴才随手转卖。
苏苏气急攻心,几乎要一口血喷出来。
云娘却仍是轻飘飘地补充:“机会只有一次,江公子。”
“买!”江雄毫不犹豫开口。
为了这一刻,他做了太久的梦,他没有理由拒绝。
拍下一锭银子,江雄拿过卖身契便双手捧着交到苏苏手里,颇是激动地说道:“苏苏,从今天起,你自由了!”
“啪!”
江雄愣在原地,不妨叫人一个巴掌猛地甩在脸上。
“我的事不用你管!”苏苏扯着嗓子,几近崩溃。她一把抓过江雄手中的卖身契,撕了稀碎。
“……苏苏。”江雄无奈地看着她,不懂她为何没有一丝喜悦。
一旁的云娘静静看着这一切,没得闲心叫人扰了耳朵,平白聒噪。
只目光打二人身上转过,与身边的烟兰缓缓道:“看着点,苏苏在春和楼多年,也算有些情意。她愿意再住上两天,就叫她住着。只记住一点,走的时候,除了这身衣裳,什么都不许带走。”
“奴婢明白。”
烟兰应下,遂与云娘一道离去。地字一号房的门敞着,随后一道凄厉的尖叫响彻大半春和楼,吵醒了刚刚睡下和还未睡醒的姑娘们。
几道嘟囔和着咒骂声从几扇窗子里飘出,却也没人跑到苏苏跟前,同她论一个短长。
疯子罢了,何必计较。
距离地字一号房最远的十一号房,司予还未睡醒,就被吵着翻了翻身。
一旁伺候的听双揉了揉眼,忙道:“姑娘再睡会儿吧,还早呢!”
司予遂又囫囵睡去。昨夜之事她一无所知,待到济世堂一场大火传到人尽皆知时,司予方才有所耳闻。可亦是不知,那场大火里死去的乃是与她同盟的楚惊春。
这桩事,人们只知济世堂在那场大火里死了位病人,那病人真是走了霉运,失火丢了性命。
无人知晓,死的是楚惊春。便是春和楼,也只有一个疯疯癫癫将要离去的苏苏,知晓这春和楼丢了位最赚钱的清倌儿。
这日晌午,用过午膳,司予似乎心有所感,叫听双推着她往楚惊春的房间行去。待到门口,却又被拦了回来。
两厢见面,并非次次都能得烟兰的准许,因而司予也未曾放在心上。
离去时,又恰逢春和楼的常客林霁尘前来寻楚惊春,烟兰自是请他进门,司予便更不做他想。
这端,烟兰随着一道进门,道:“公子怎么白日来了?”
她一开口,声音不自觉就有点冷,不知是着了整宿的寒意,还是那场大火灼烧了心底的温良。
林霁尘面露尴尬,他自然明白烟兰为何这般脸色,顿了顿,才闷声道:“我想来看看她。”
烟兰几乎要笑出声,可本着对客人的恭敬,才没有发作。
“公子昨夜不是见过,往后都不必见了。”何处得见,难道往阎罗殿去?
“昨夜?”
忽然一声质问,屋门亦被人撞开。两人齐齐望去,正见苏苏疾步奔来。
她在春和楼不肯离去,掌柜的允了两日又如何,她非要见着林霁尘才可。因而林霁尘前脚到了春和楼,后脚她就得了信,急匆匆赶来。未进门,便听着烟兰这一句。
苏苏抓着林霁尘的手臂,急急道:“昨夜你见了轻白,你们在哪见的?”说着,瞥见烟兰不大友善的脸色,脑子转了一圈,忽然眸光大亮。
“是济世堂是不是,是不是林公子?”
林霁尘身子僵硬,透着苏苏灼灼发亮的眸子,仿佛又望见昨夜那场大火。
苏苏看着他发白的面色,顿时懂了。
她松开他,笑意在嘴角一点点漫开,直至嘴角咧的彻底,大笑出声。
烟兰别过脸,自然明白苏苏为何这样开怀。
同她一道来的丫头,见她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不忍心道:“姑娘,咱们回去吧!”
苏苏抓住丫头的手,笑声暂且止了止:“我高兴,我太高兴了你知道吗?林公子没有救她,真好,他没有救她。”说着,她自个扬起头,冷哼一声,“这么说来,轻白与我有什么不同,都是叫人看轻的姑娘罢了。清倌儿,清倌儿也没得几分高贵。”
丫头脸上讪讪地,笑不出来。轻白姑娘尚且落得那样一个下场,自家姑娘又该如何?如今说是落得一个自由,却是不如不自由。
林公子当时亲眼见着又如何,他堂堂林家公子,怎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施手搭救一个清倌儿?毕竟,风流名声是一回事,做得几分真情叫人看见,那就成了笑话。
丫头再度开口:“姑娘,咱们回去吧!”
这一次,苏苏没有推拒,只是任由丫头的搀扶,笑声时大时小的向外行去。她的脑子开始混乱,甚至忘了匆匆跑来是为了什么。只是太过欣喜,欣喜到离去时都不曾看一眼站在身后的林霁尘。
行了几步,不小心踩过裙摆,苏苏一个踉跄,幸而扶着楼上的栏杆才没有跌倒。她伏在那里,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发髻散乱,再无当初红极一时的模样。
有人自大堂抬头向上瞧,只当哪个酒醉的姑娘,半点不曾将她与最红的红倌儿苏苏姑娘联系在一起。
苏苏趴了会儿,笑了会儿,又哭了会儿。声声传入仍站在房内的二人耳中,听得久了,连见惯一切的烟兰都生出些不忍。林霁尘踟蹰了片刻,到底是向着苏苏行去。
至少,宽慰的话说上两句。
然而林霁尘将将走到苏苏身后,还未及开口,忽然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那声音还有些远,仿佛是幻觉。他愣了下,正要嘲笑自己,那名字又响了一回,这一次,连紧跟而来的烟兰都愣在了原地。
“轻白姑娘?”
“果真是轻白姑娘!”
大堂传来的声音此起彼伏,渐渐汇成浪潮汹涌而来。几人站在楼上,看着楼下的光景,成了一个个不能言说不能动弹的木桩子。
大堂门口的方向,一身素雅的女子缓缓而来。她衣衫单薄,风卷起她的衣袖裙摆,衬得人愈是清冷。亦正好有风,面纱被掀起,轻易叫人瞧见面容。
起初有人因女子容颜绝世发出惊叹,紧接着便猜到,她应是春和楼藏了许久的清倌儿,轻白姑娘。
声声唤,女子终是微微颔首,算作默认。
一经默认,原本些微的揣度,顿时沸腾起来。那可是一千两才可见一面的轻白姑娘啊,人群渐渐涌来,又自觉分散在两处,不曾叫中间款款而行的女子受到惊扰。
楼上的烟兰起先回过神来,喃喃出声:“鬼……是鬼。”
烟兰记得清楚,昨夜那女子明明被困在大火中,她无法行走,如何又在今日仍穿着昨夜的衣裳出现在此处?不是鬼又是什么?
可若是鬼,青天白日,日头高悬,甚至她进门时,落下细长的影子都做不得假。
她还活着。
林霁尘亦是无比震撼,他回过神便是一把抓住扶手,身子下意识就要翻越而过。以他的身手,轻巧落在大堂,乃是易事。可他紧攥着扶手,攥的手上青筋凸起,咬得腮帮子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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