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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13)

作者:云目 阅读记录


张老爷离去后,烟兰便顺理成章留在楚惊春身边伺候,原也没什么事,不过如阿涧一般替她守着门。

至夕阳金光洒下,春和楼如往日渐渐热闹起来,只是今日,细碎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夹杂着许多粗鄙之语。

烟兰进门为她换茶,茶水斟了一盏,欲言又止尽数显在面上。

外头声音过于嘈杂楚惊春听不真切,只知晓烟兰这般是叫人授意,有些话要说与她听,遂也配合一把。

楚惊春淡声询问:“外头可有什么热闹事?”

烟兰赶忙应声:“是司予姑娘,姑娘可还记得,就是姑娘初来那日奴婢与您说过的那位官家小姐。”

“不是先前摔断了腿,怎么了?”楚惊春眼皮微抬,到底被勾出些兴致。

“姑娘有所不知,那司予姑娘原是抵死不从的,今日不知怎么了,竟是忽然松了口,说她愿意接客。”烟兰又是自顾自嘀咕着,“说到底啊,这人还是怕死的,将死之际哪还管什么忠贞刚烈,活着才是要紧。”

楚惊春不置可否,只道:“她的身子,眼下怕是接不了客。”

“那是自然。”烟兰道,“她死咬着牙,终于服软的时候不过剩了一口气,掌柜的用了千年的参才算没叫她香消玉殒。眼下自得叫她好生调养身子,可调养身子归调养,也不耽搁掌柜先将这消息放出去,将司予姑娘的□□夜拍一个好价钱。”

“姑娘您瞧,这楼底下都是思慕司予姑娘之人。”

楚惊春脸色微冷:“未曾见过,也算思慕?”

烟兰下颌微扬:“那可是官家小姐,是正经二品大员养出的娇娇,这些人往日里怕是连二品大官的门槛都摸不着,眼下凤凰败落,可不得想着一亲芳泽,仿佛自个都被抬了上去。”

诚然,人性如此。

楚惊春未再吱声,烟兰却是说的愈发起劲,喋喋道:“要奴婢说呀,这司予姑娘也是可怜人,养尊处优十几年,哪成想忽然就成了贩卖皮肉的女子。一心想死又死不得,眼下活着,怕是也活得不痛快。”

楚惊春照旧眉眼耷垂,烟兰余光小心瞧着她的神色,只觉自己所言定是戳中了楚惊春的软肋,叫她忆起往昔。

遂是将声音放轻了些,默然感慨着:“也不知到最后,司予姑娘的头一夜能拍个什么价钱?”

楚惊春心生倦意,懒怠得继续与她周旋,遂道:“烟兰,掌柜的叫你与我说这些,可还有旁的意思?”

眼下的意思她已然领会,若是没有旁事,就叫她清静些。

烟兰被戳穿,脸色僵了僵,这才道:“司予姑娘醒来后,说想见见您。”

“见我?”楚惊春微诧。

“奴婢也不大清楚,或许,是她也想成为姑娘这样的清倌儿。”

她这样的?

楚惊春抿了抿唇,曾经的官家千金沦为以色侍人的妓/女,清倌儿红倌儿还有什么分别,终归成了一滩烂泥,苟活于世罢了。

大抵,做清倌儿还算留了最后一层脸皮。

“掌柜的允我去见她?”

自从来到这春和楼,楼里的事固然大都知晓,可也从未叫她大大方方出现在人前。尤其,此刻大堂这样热闹,来来往往都是客。

烟兰道:“自是叫司予姑娘来见姑娘您。”

楚惊春无声笑了笑,果真是不叫她出门。

不多时,外头喧嚷暂歇,丫头推着轮椅上的女子缓缓出现在二楼楼梯口,小说群八扒弎〇齐七五三流,看文看漫看视频满足你的吃肉要求众人皆扬着头向上望去。佳人未遮面纱,未有遮掩。是一眼可见的清丽脱俗,眉眼间自是一股千金小姐才有的气派,高傲,孤冷,不可触碰。

偏是这样的漠然,眼光平直,像瞧不见下头热闹的人群。那人群便愈是想要向上攀登,任你从前多么高不可攀,如今不还是任我等随意采撷。

大堂内,云娘道:“诸位莫急,诸位看过了,当知我们司予姑娘从前可是娇养的小姐,这身子着了病,总要养上几日。诸位若是喜欢,且耐心等一等,待司予姑娘调养好了,自是要承恩待客。”

说过,不必与推着司予的丫头使眼色,那丫头便及时将司予推离。只是不曾带她回到三楼的地字十一号房,而是打了个弯,来到楚惊春门前。

天字十二号房内,丫头退去,屋内只余下楚惊春与司予对坐。

楚惊春瞧着眼前的女子,描了极精致的妆容,将将遮住虚弱的脸色,却没掩住眸光黯淡。

“姑娘找我何事?”楚惊春道。

司予双手交握搁在膝上,薄肩微微低垂,发丝远些看着还算柔顺,近了才知枯燥。

司予张了张干涩的唇:“我也不知。”

“不知?”

“或许是有些好奇,想知道姑娘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楚惊春眉梢微挑:“听闻你几乎死去,竟还有心思好奇一个陌生人。”

她与眼前的司予姑娘当是从不相识。此时得见,也不过隐约揣度着性情,或是亦坚韧,亦脆弱。

司予仍是嗓音发哑,像被凛冽的寒风直直地灌入喉咙,粗粝地磨过整晚。

“我确然不曾见过姑娘,但却见过姑娘身边的那个仆人,那个叫做阿涧的,听闻他对待姑娘极是忠心,从不背弃。”

楚惊春知晓这位司予姑娘跳楼后被救下,是叫人丢在柴房。想来阿涧被人围困,亦是在那里。

她道:“或是司予姑娘曾被身边人背叛?”

楚惊春疑问的语调不重,对面之人却没有遮掩的打算,手指揪着腿上绒绒的毯子,苦笑了声。

司予自顾自说着:“今日清晨,我看着天光刺进眼睛,不觉得自己是熬过了黑夜,等来了光明。我以为,是结束了。直到一群人闯进来,吵闹的将人被勾走的魂魄都硬生生拉回来,我就是那时勉强睁眼看了看你的仆人。”

“他真顽强,那些人拳打脚踢,他都能抗住。有那么会儿,我觉得他一定会死,想着黄泉路也不寂寞了,他又挣扎起来,最后硬生生逃离。”

楚惊春道:“是他的坚韧不屈叫姑娘看到了希望?”

司予微微摇头:“或许吧!也或许是我本来就想活,终于找到说服自己的由头。”

“今日来见姑娘,只是有些好奇,他这样拼命挣扎为着的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主子?”

楚惊春察觉司予打量的目光,无谓道:“没什么稀奇,捡了他,给他一口饭吃。”

“我知道。”司予垂下头,粗哑的声音愈发沉闷。“来见姑娘之前我已经打听过,只是不甘心,为何一口饭的恩情旁人就会铭记,一起长大的姊妹却要拉你下地狱。”

楚惊春默然听着,果然,是遭人背叛。

“或许是出卖你,她才能活。”如此,方勉强不那么可恨。

司予猝然冷笑:“她以为她能活,不还是比我死的更早。”顿了顿又道,“我倒情愿早点死去,痛痛快快死去。”

这样钝刀子磨肉,死不得,活不得。

“姑娘想离开这?”楚惊春看清她眼底些微的亮光,“或许可行。”

第10章

司予怔住,身子蓦地前倾。看了眼身后掩着的门,和门外静静站立的两道影子。

司予压低嗓音:“姑娘此话当真?”

这一回,那微弱的亮光不受控地放大,叫楚惊春看个真真切切。

楚惊春尚未开口,司予方才添了分警醒:“你也是沦落至此,如何就能帮我?又为何帮我?”

“算不得相帮。”楚惊春道,“司予姑娘所承受的苦难,我一样也帮不得,不过是在将来,能许姑娘一个自由身。”

“多久的将来?”司予攥着椅子的扶手,身子极是紧绷。

楚惊春作势思索了片刻,道:“应是很快,一个月,两个月,最多不过一年,待我成为这春和楼的掌柜,便放你离去。”

司予定定地瞧着她,忽然垂下头低低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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