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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之合(169)
作者:西朝 阅读记录
温润清俊的相貌,芝兰玉树的姿仪,不卑不亢的气度,倒是不曾想过……还藏得这一手的好本事!
皇帝朝景辰伸出手指,指尖虚点,目光落在他眉眼间,又有些游移怔忡。
半晌,仿佛骤然领悟到什么,转向太后,语气尽量抑得平静:
“这件事,母后想要如何处理?”
他了解自己的女儿,从小失了亲生母亲的管教,被贵妃一味娇宠放纵地带大,养出一副刁蛮任性的脾气。但再如何刁蛮任性,却也是要脸面的。
当着满殿宾客说出未婚先孕这般的话,决计,不可能是她自己的主意。
“还能如何?”
太后端坐在紫金石檀案后,扫了眼长乐的腰身,缓缓转着手里的佛珠,淡声道:
“既然事情已经人尽皆知,总不能欲盖弥彰地逼着长乐把孩子拿掉。既然他俩彼此能看对眼,不如早日把亲事定下,赶在孩子出生前把婚成了便是。”
永徽帝定定地盯着太后。
自听过虞钦之言,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琢磨景辰的身份,亦派了查探的人去往各地,等候回音。
可现下,或许再不用听人回禀,他心中就已能七八成确定下来。
“所以母后……”
皇帝开了口,胸口却禁不住麻痹疼痛的厉害,呼吸急促起来,眼睛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太后。
“所以母后,是打算,拿朕的女儿,为景侍郎博一个名正言顺的皇族身份吗?”
抬起手,指向景辰,颤着声:
“他……到底是谁!”
永徽帝遽然提声,却因此牵动心底隐秘畏惧,喉间忽地一窒,呛咳出大口鲜血。
~
皇帝原就咳疾久缠,这一下子气火攻心,顿时身体瘫软,失了大半意识,被急送回了寝宫。
郗隐也被召了来,为永徽帝施针治疾。
过得两日,症状方才稍缓。
一同侍疾的鄞况返回玄天宫,补炼药剂。
顺便也去探望洛溦,想跟她解释一下没法说服郗隐、让她入宫替换的事。
谁知到了洛溦居所,却见外厢箱匣杂放,似在收拾行装。
鄞况讶然,“你要出门?”
不是前些天还缠着要跟他换班吗?
洛溦蹲在箱边整理书籍衣物,抬头看了眼鄞况,“去商州。”
上元夜醉后荒唐,不该说的不该做的,都说了,也做了。
彻底酒醒之后,再不敢面对沈逍,只想逃得远远的!
刚好上次在洛南记下的地方星志也编得差不多了,她以监副身份正式写了份公函,向太史令请命去嵯峨山修纂隐曜记录。
沈逍,也批了请函。
洛溦忙不迭地就开始收拾行装,恨不得即刻就走。
此时见到鄞况,又想起什么,站起身:
“你来得正好。”
问道:“上次不是说,年后我就得最后一次换血吗?大概……是什么时候?”
若不是考虑到换血这件事,她直接就请调安南、回纥那种几年都不用回长安的地方,走得越远越好。
鄞况如实回答道:“年后一两个月内都行。”
“你真要走?”
他觑着洛溦神色,隐有所悟。
跟在沈逍身边这么久,又被师父点了下,大概也猜出些端倪,斟酌片刻后又道:
“上次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当时可能答得有些片面,单纯只是从治病的角度在分析,其实太史令对你……”
“太史令对我……”
洛溦猜到鄞况要说什么,截断道,“反正,不是你想说的那样。”
这几晚她一直睡不好,夜里梦中光怪陆离的,时而是那人身为卫延的强势与温情,时而是他身为沈逍的冷漠与回避,一片缭乱不堪……
实话实说,那夜她醉着酒,却也不是神智尽失。
一开始,是她想把沈逍当作景辰,可耻可鄙……
可后来,沈逍也没解释他和长乐的事,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把她也想成了长乐。
总之她和他,都不是什么好人,都坏的透顶!
洛溦垂下头,盖上箱盖,半晌,道:
“鄞医师不用操心我跟太史令的事,两个月后,我自会回来为他解最后的毒。”
~
皇宫,纯熙殿。
永徽帝在床上休养了两日,总算恢复了些气色。
郗隐为其号完脉,抬起眼,四下打量了一番床帐中的陈设,询问旁边的内侍官:
“这座寝宫里,没人用郁金颜香和阁中香吧?”
内侍官听到香名,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皇帝,回禀道:
“宫里禁郁金颜香和阁中香已有十数年,无人敢用的。”
那两种香都是从前殊月长公主喜欢用的,长公主仙逝之后,圣上就禁了宫中诸人使用。
榻上的永徽帝听到香名,亦是心头微动,看向郗隐:
“神医何以提及这两种香?”
郗隐道:“前些日子拿回去的那颗丹丸,老夫研究了一下,虽确实没什么问题、也与药剂不相冲,但却忌与郁金颜香和阁中香同用,若用,必迟早致心脏麻痹,症状初始就跟陛下现在的情况有些像。”
“但既然宫中不用此类香,想来不是因为此因,老夫再回去换几味药剂试试。”
他急着研配新方,收拾好药箱便起身告辞,由内侍官引领着退出内寝。
寝帐内,独留永徽帝一人怔坐在榻上,好半天,彻底领悟过来郗隐所言,蜷了蜷发僵的手指,方觉指尖抖得厉害。
他艰难转身,挪开枕头,从床头暗屉的密钥匣里取出一件女子小衣,凑近鼻前。
曾经馥郁的香气,如今只剩淡淡的一抹。
细细如丝线般的,绕上心肉,一呼一吸,都似能拉扯出渗血的痛意。
午后,太后亲自来探视皇帝。
询问完内侍最近皇帝用药的情况,太后转向永徽帝:
“长乐怀孕之事如今整个长安满城皆知,压也压不住,陛下还要坚持不允婚事吗?”
永徽帝牵了下嘴角,却因此带出一串咳嗽,在坐榻上俯着身,用力平复气息。
皇室的丑闻向来那么多,真有心要压,怎会压不下去?何况如今大半个朝堂都是王家的人,只需一句醉后胡言,佐以铁腕严惩,谁敢多说些什么?
永徽帝止住咳嗽,抬起充血的眼,望向太后,半晌,气息微弱地开口道:
“朕现在,只想知道景辰到底是谁,能让母后如此为他筹谋?”
太后转着腕间的佛珠,默然盯了皇帝一瞬:
“哀家若答了,陛下就会允他与长乐的婚事吗?”
永徽帝与母亲对望着,脸上的神色时而紧绷、时而纠结,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却终究没有开口。
坐榻旁,鎏金兽首的焚香炉,静静吐着袅袅烟气。
太后的目光移到那鎏金兽首夸张的面容上,想起昔日抱着年幼儿子坐在此处、以此兽面逗弄玩笑的情形,亦是良久沉默。
末了,缓缓开口道:
“哀家,只有陛下这一个儿子。”
“自有了陛下,哀家事事皆为陛下打算,不敢说完美无缺,但也不输给天底下绝大多数的母亲。”
“陛下十五岁登基继位,朝中世家拥戴晋王者甚多,对陛下这位小儿郎多有不服。为固皇权,哀家不惜手染鲜血,连亲舅舅和亲表兄都肯为陛下除掉。”
太后想起往事,抑着情绪地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半晌,继续道:
“可陛下呢?重用张竦,扶持新党,在前朝与哀家争权,在后宫纵容张贵妃无法无天。哀家的亲侄女许给陛下做皇后,陛下却亲手要了她的性命。陛下如今对着长乐连巴掌都扇不下去,不就是因为心中有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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