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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之合(164)
作者:西朝 阅读记录
景辰面色沉固,移目看了下太后,见她也正盯着自己,纹路严厉的嘴角紧抿。
郗隐查完脉,“受了外伤是吧?”
问明白伤处,扒拉看了眼,“还算你小子运气好,但凡那箭偏上一分一毫,你就得必死无疑!眼下没什么大碍了,只往后托举重物,或感疼痛,以前绵绵不是教过你用葵花叶加蜂蜜止痛吗?用那个就行。”
郗隐又再摸了下景辰脉象,觉得外伤之余,忧思亦是极重,正想多问几句他离开越州之后的际遇,却见王喜瑞匆匆走了进来,对太后低声耳语了数句。
太后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抬手摒退殿内诸人,将郗隐亦请了下去,只留景辰在侧。
香炉中焚声幽微,细烟袅袅。
偌大的殿室,空荡旷寥。
景辰缓缓站起身,向太后行礼:
“娘娘恕罪。”
太后冷笑道:
“难怪哀家让你去警告宋洛溦,半点儿成效也没有,原来你跟她竟这般相熟,竟连郗隐都识得你。”
景辰动了动唇,又明白此时任何解释俱显苍白,没有吭声,垂首不语。
太后矍铄锐利的目光盯着他,静默片刻,似有所悟:
“你喜欢那丫头?”
景辰摇头,“不是,只是从小相识。”
太后勾了下嘴角。
若只是相识,又何需刻意隐瞒?
越是在意,越想好好护住。
越是想护,就越会让人看出端倪。
但她也懒得戳破,移开眼,淡淡道:
“当初你为宋行全求情,说你流落越州曾受过宋家恩惠,哀家为了这个缘故,才答应帮你保全了他性命。”
景辰道:“娘娘恩德,臣铭感肺腑。”
太后继续道:“刚才纯熙宫的人送来消息,说皇帝开始疑心你的身份了。若是他要拿你的软肋开刀,哀家可没把握再替你保住。”
景辰呼吸一窒,抬起眼。
太后盯着他看了片刻。
心中清楚,皇帝既对这孩子起了疑,必然也会怀疑到她这个母亲身上。
而自己连番对齐王、肃王、鲁王出手,怎样的借口与解释都于事无补。
或许,
她该当机立断,取了景辰的性命,借此与皇帝缓和关系。
但那之后呢?
王家子弟里没一个靠得住的,侄孙王敏显已经算是最出类拔萃的,却蠢的连向肃王鲁王放冷箭这种事都留下了证据。要不是景辰当机立断,强撑着病体起来善后,此刻王家怕是难逃被三司会审的下场!
太后握着榻角的扶手,竭力平复了一下心绪。
“哀家要从圣上手里保住你,必是要使些非常的手段。”
她看向景辰,沉吟良久:
“你跪下,以你的性命,还有宋洛溦的性命起誓,接下来无论如何,都会依照哀家的安排行事。将来哀家不在了,你也会一生一世,捍卫我王家利益。”
~
季冬下旬,宋行全携家人离京前往涿州,赶在新年之前上任。
鄞况奉了郗隐之命去看宋昀厚,顺便回了趟玄天宫,让洛溦也一同前往。
洛溦搬回了玄天宫,虽沈逍常居长公主府、不曾再碰过面,但每每思及处境,亦是忧思难解。
她有心找鄞况帮忙,又备了裘衣冬装想要拿给继母孙氏,遂随他一同乘马车去了城外灞桥。
宋行全如今气势颓败,见女儿人虽来了,却只顾与孙氏说话,显然不肯搭理自己。
他几番欲言又止,又自知理亏,只得讪讪不言。
宋昀厚到底比父亲能拉下脸些,扯了洛溦到旁边,叹气道:
“如今再说歉疚的话,也于事无补,你气也撒了,景辰眼下也做了大官,说句难听的,你俩当时若成了,他未必能混到现在这样的地位。”
洛溦一言不发,撇开头。
宋昀厚又道:
“小时候,我是说了伤你的话,你若不肯原谅,我也认了。但景辰那件事,我不后悔。”
他扭头看了眼灞桥的茫茫雪原,“你知不知道,十三年前,景辰就是从这儿,一路跟着咱家的马车去的越州。南下的马车那么多,他偏偏选中了我们家的,一路都不肯放弃,后来到了青石镇,又偏偏跟你成了朋友,说话做事皆格外讨你喜欢。我虽想不通缘由,却也觉得邪门的很!如今再瞧他选的路,你不觉得那小子从小就……就有点像吃软饭的吗?”
洛溦看也不看宋昀厚,眉眼冷冷: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赶紧走吧。”
语毕,扭头就往自己的马车走。
“绵绵!”
宋昀厚拦住妹妹,神色愧疚,“哥对不起你,那晚被你那个……那个朋友说了一通,我后来也琢磨透彻了。”
“兴许就是因为我从小往你身上撒气,让你总容易自责,总容易觉得对人亏欠。哥只是想告诉你,你不用总惦记着景辰那小子对你的好,不用觉得他对你好过、你就得拿感情回报他,感激和同情,那都不是喜欢!以后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了,你一个人,一定记得多为自己打算,找个真心对你好的,知道吗?”
洛溦默不作声,从宋昀厚手里抽出胳膊,径直走回了马车。
离开灞桥,她靠在车厢壁上恹了许久。
末了,想起要问鄞况的正事,强打起精神。
“郗隐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再让我进宫去帮忙?他不是不想我学星宗术吗?”
洛溦坐直身,看着鄞况,“你帮我跟他说说,让我收我当弟子,以后我跟他回药庐,做饭采药,什么都行。”
鄞况简直无法理解,“玄天宫有什么不好的,让你宁可回药庐受老头子的气?你知不知道我在他身边待了这些时日,天天都想给他下毒?”
洛溦靠回到车厢壁上,垂目摆弄着袖口的绣纹:
“反正我就想去药庐。”
她的任状无法更改,能让她离开玄天宫的,只有郗隐这位玄天教的师叔。
马车过了城门,进到市坊,鄞况想起什么,对洛溦道:
“啊对了,等过完年,差不多就能安排你跟太史令的最后一次换血了。刚好师父也在,之后帮你调理身体,或者你想恢复记忆什么的,都能找他。”
洛溦抠着绣纹的动作顿了顿,忆起上次为那人解毒的情形,咬住嘴角。
过得半晌,蓦而低声开口,语气迟疑:
“之前,你让我配合太史令,治他那个不喜被触碰的毛病,说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跟他亲近相处过的女子,他才能循序渐进地接受。”
鄞况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
洛溦依旧低着头:“那我现在单纯从治病的角度跟你讨论病情。”
鄞况道:“嗯,你说。”
洛溦摩挲着衣袖,“既然病人就只跟我一个人亲近相处过,那他是不是就容易产生错觉,觉得……觉得他对我的感情不一般?”
鄞况思索了一下,心里觉察到什么,但还是认真分析道:
“那你既然是他唯一能接触的,那肯定,他会觉得对你的感情不一般吧?”
洛溦“噢”了声,“也就是说,他因为跟我身体接触过,就可能产生自以为感情不一般的错觉?”
鄞况脑子有些混乱,但又好像一时找不到辩驳的点,半晌,犹豫着答道:
“有可能……是吧。”
洛溦终于微微抬起了些头,侧首望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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