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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之合(163)
作者:西朝 阅读记录
也因此,纯熙宫里,她满口谎言,甘冒杀头之罪也会为他们遮掩。
“但,也请太史令……今后熟思深处,不再连累像鲁王那样无辜之人受难。”
暗室里,光影晦暗,门缝间透进的一缕金色,勾勒得男子侧面线条影影绰绰。
“连累无辜?”
沈逍撑着女孩身侧的厢壁,缓缓站直身,垂低眸:
“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的景侍郎,要杀肃王和鲁王的到底是谁?”
洛溦仰起头,又随即移开视线:
“这跟景辰有什么关系?他行事一向清白……”
“他若行事清白,又为何肯让你把庆老六交给他?”
“不是那样的!”
洛溦听懂了他的意思,想要开口辩驳,可忆起那时景辰对自己说过的话,却又再开不了口。
沈逍看着她,“你究竟是在维护景辰,还是只因为他曾护你懂你,就要永远无条件维护自己笃信的选择?”
洛溦抬头回望向他,“这跟太史令有什么关系?”
两人的视线,在朦胧迷离的光影中纠绞一瞬。
她随即后悔起来。
心快跳着,唯恐他真要给什么答案。
她合该记得,他在这样的环境里,就总是会下意识地多说话。
多余的话,莫名的话……
“太史令藏着庆老六,不也是为了自己的谋算?”
洛溦迅速地开了口,意识到自己语气的强硬,又不觉低垂了眼。
他又不是卫延。
光线再暗,她也知道面前的人,不是她能不计后果流露情绪的对象,再出口的话,便下意识地少了咄咄:
“太史令谋算了那么多,就……不觉得辛苦吗?”
沈逍一语不发地注视着面前少女。
光线再暗,她也能看清他到底是谁。
所以也只剩下了闪躲回避,再不似那日从姜兴手里救下她时,盈盈泪眼中溢满欣喜、委屈、依赖,诸般情绪,俱无遮掩。
“我辛苦与否,”
他冷冷道:“又与你何干?”
他辛苦了,难受了,伤了,痛了,她,就会多看他一眼吗?
沈逍自嘲地牵起唇角,伸出手,推开了暗室的门。
殿堂中万千灯烛的光亮一瞬倾入,拂过身上广袖素袍。
他漠然踏足而出,寂寂背影,隐入昙然金雾之中。
纯熙宫。
丞相虞钦跟着引路的内侍官进到殿内,颤巍巍地向御案后的永徽帝行礼:
“陛下。”
永徽帝抑住咳嗽,示意虞钦起身,问:“查得怎么样了?”
虞钦将带来的名册奉给内侍官,由其呈递御前,禀道:
“骁骑营那边没查到什么问题,当夜负责统领的几个人都是豫王心腹,事后全都逃窜出京。名册上是自豫王掌权后,营内的官职变动,还请陛下亲自过目。”
顿了顿,“承极宫附近的伏火雷,也是骁骑营趁戍卫宫城时布下的。所幸当时为了回避禁卫,所布之伏火雷皆远离正殿,不曾上过丹墀。”
永徽帝翻看了一下名册,半晌,道:
“神策军那边呢,有查到什么吗?”
虞钦摇了摇头,又似想到什么,欲言又止地环视了下左右。
永徽帝抬起头,循着虞钦的视线看了眼,挥手摒退殿内侍从:
“说吧。”
虞钦道:“神策军那边,暂时还没查到与肃王鲁王两位殿下有关的证据,但老臣心中有个猜疑……”
他停顿了下,斟酌出言道:
“宫变之日,死伤者多为禁军,且都是正常战亡,唯独兵部尚书耿荣,死状惨烈,腹部搅裂,身首分离,像是杀人者有意泄愤所为。所以臣怀疑,杀他的人,应是与耿荣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怨,所以才会出手那般狠毒。”
“当日勾连豫王的匪贼自称栖山教,但当年清剿栖山教的事,耿荣并没有参与,反倒是二十年前……”
虞钦说到此处,又顿了下来,暗觑了眼皇帝神色。
永徽帝听明白了虞钦的意思,神色暗沉下来,默然片刻,声音略转低微:
“你是说晋王?”
他缓缓合起手里的名册,“不是一直有人盯着萧佑吗?”
虞钦道:“颍川王殿下确实废物一个,但……老臣近日心里有个猜想。”
他朝皇帝抬起眼,“太后娘娘的那位新宠景侍郎,陛下有没有发现,长得很像先帝年轻时?”
永徽帝沉吟住。
他能记事时,父皇的身体已然不好,又因常年沉溺酒色,眼下浮肿、形容枯槁,与如今那位时常出入宁寿宫的翩翩少年郎,相差甚远。
虞钦看出皇帝迟疑。
“先帝早逝,宫内外记得他少时模样的人并不多,但陛下只需去朝元宫调几名昔日侍奉过先帝的老人,就能知臣所言不虚。”
他顿了顿,“臣一开始见到景辰,就觉察到他长得酷似先帝,以为是太后娘娘思慕先帝,特意寻了个相似之人……在身边陪伴,可如今越想越觉得蹊跷,观其年岁,臣怀疑他会不会……”压低了些声,“是当年晋王在北境留下的遗孤?”
永徽帝仍旧面无表情地坐在御案之后。
他几个月前便知晓了景辰入宁寿宫侍奉之事,虽亦觉有些失皇家颜面,但彼时正因新党之事与母后闹得僵持,无意再加剧矛盾,只在后来殿试时,将实有状元之才的景辰点作了探花,算是略作警示。
之后太后一力保举景辰入中书,他也未再说些什么。
心底深处,还是希望能跟自己的母亲和缓关系,且那人不过只是个无根无基的俊秀青年,母后若真喜欢,他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虞钦的这种猜测……
那怎么可能?
当年想要晋王死在突厥的人,不也包括母后自己吗?
景辰相貌上的相似,若真是基于血缘上什么的牵连……
那也许是……
永徽帝的脑中,突然闪过一种可能。
顿时禁不住心脏骤然绷紧,拉扯出剧烈的冰冷不安,意乱如麻。
虞钦瞧着皇帝的脸色越来越白,惶然担忧:
“陛下?”
御案后,永徽帝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几缕鲜红血液从指缝间溢了出来。
殿侧的帘栊下,一名宫人在咳嗽声与虞钦的惊呼声中,迅速从隐身的阴影中转出,躬身出了殿,匆匆往宁寿宫而去。
宁寿宫内,太后刚召了景辰入宫,宣其进到内殿。
“过来吧。”
太后对景辰抬了下手,示意其坐在身侧的美人榻上:
“御医说你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哀家还是有些不放心,刚好最近宫中来了神医,便让他也替你看看。”
宫变之夜,景辰被贼首射落下马,箭矢擦着肩骨没入,几乎穿透后背,如今将养了多日,方才勉强行动自如。
景辰行礼落座,正要开口,却见郗隐拎着药箱走了进来,神色顿时微凝。
郗隐看见景辰,也愣了住,回过神:
“怎么是你小子?”
他被太后派人求了数日,说是要为什么朝廷重臣看病,原是并不想来,后来实在被磨得烦了,才勉为其难答应来看一眼。
没想到,竟是故人。
“你小子生了病,怎么不让绵绵丫头跟我说?”
郗隐放了药箱,径直拉凳坐到景辰旁边,大马金刀地拉了他的手查看脉象,一面道:
“看你从前在药庐帮我干了那么多活的份上,老夫也不至于一直推三阻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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