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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环(92)



陆石夫又道:“事关机密,给我避开。”

李伙和四个狱卒立作鸟兽散,两人避入牢室的廊道,李伙和另两人到大门外去。

香怪没像正常人般活动手脚以通血气,垂首呆立,一副了无生趣的落泊模样。

龙鹰道:“在下大江范轻舟,见过香大师,在下身旁这位是陆石夫,本城的少尹大人。”香怪显然未听过范轻舟,毫无反应,幸好少尹的官衔入耳,轻颤一下,显示出心内波动。

龙鹰最怕的是他疯了,见非如此,心中欣慰。道:“大师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留在这里,一是随范某人离开。”

香怪再抖颤一下,终仰头往他瞧来,且是死命地盯着他,不过他不但两眼无神,更像没焦点似的,给他看着很不自在。

凭他现在蓬头垢面、潦倒沦落的外表,他的年纪应在四十岁上下,然而实际的年龄,该较年轻。

龙鹰捕捉到他似有如无的精神波动,有点如早入木多年的干尸,生命重新注入他的身体。

香怪须唇难分的口抖颤着,可能太久没说过话,艰难的道:“香怪早死了!”

陆石夫忍不住搭口,道:“是否死了,看你自己!在你眼前是千载难遇的机缘,错过了永不回头。”

香怪闻言,脑筋又活跃了点,沙哑磨损的声音吐唇而出,道:“机缘?”

龙鹰放下心来。

他的外表虽可吓坏人,但思路仍然清晰,掌握重点。

龙鹰从容道:“香大师若选择随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就在踏出门外的剎那,香大师将走上报恨雪耻的康庄大路,不但可将失去的声誉挽回,还可以令害你家破人亡的皇甫长雄受应有的报应。”

“皇甫长雄”四字入耳,香怪立即眼神聚焦,现出闪亮的眸神,如此情况发生在他身上,只能以奇迹形容之,令看着的人仍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

香怪的声音变得有力了,仍然沙哑,却非如前般没气没力的,沉声道:“你们是谁?怎晓得我的事?”

陆石夫捺着性子道:“当你未听过范爷,也未听过陆某人之名,甚至不晓得少尹是何东西,但只要你懂动脑筋,该知我们可以随便从门狱带走你,绝非寻常之辈。在西京,有多少人可这般神通广大,皇甫长雄有此资格吗?从这点,可知我们是唯一可令你重振雄风的人。”

好一会儿,香怪仍似无动于衷,憔悴的面容没有任何反应。

接着,他咬紧牙关,毫无血色的嘴唇开始抖颤,额上青筋暴现,然后在两人意料不到下,笑了起来。

香怪先是笑得双肩摆动,仿佛在尽力忍住不要纵声大笑,接着他失控了,笑得前仰后合,泪水模糊了双眼,笑得愈来愈厉害,宛如失控的疯子。

龙鹰和陆石夫面面相觑。

难道他真的变疯?

香怪愈笑愈厉害,左摇右摆,立足不稳。

龙鹰抢前一把抓着他,输入魔气。

香怪倏地立定,收止狂笑,眼神坚定的朝龙鹰望来,沉声道:“我还有什么可被骗的,即使你要我随你去上刀山,下油镬,我香怪绝不皱半下眉头。”

第二章 立锥之地

龙鹰跃上甲板,等候他好一阵子的乐彦迎上来,与他热烈拥抱,叹道:“范爷终于来哩!”

龙鹰挪开少许,改以双手抓着他两边宽厚的肩膀,细审他容颜,欣然道:“虽然酒气熏天,影响了气色,可是仍可瞧出乐堂主春风满面,纵横得意。”

乐彦笑道:“彼此彼此。当日在飞马牧场时,怎想得到大家合作的生意这般顺利,赚钱赚得爽脆利落。范爷有见越公子吗?”

龙鹰道:“小弟何来到岭南去的空闲,在扬州坐未暖席,又匆匆北来。你也真是的,不用等我嘛,明天见也是一样。”

乐彦道:“喝酒后我会一睡不起,没四、五个时辰休想醒过来,范爷到长安来,怎敢怠慢。来!我们两兄弟到船头说话。”

拉着龙鹰的臂弯,往船首走。

乐彦虽表现得热情如火,可是因受酒精影响,隐藏的功夫大逊平时,龙鹰又是特别留神,掌握他精神的波动,知他言不由衷,对自己今次到长安来,抱猜忌的态度。

当然,如他“范轻舟”到西京来,只是打个转,北帮绝不介意,可是乐彦从手下冯征处听得他坐的是竹花帮的船,还运来三船香料,就是另一回事。

假设田上渊刻下在西京,肯定乐彦立即飞报,商量过应付他该采的态度,现时是进一步探他的口风,摸清楚其意图。

两人并肩走至船头,分开。

香怪这时才由郑居中、李趣等伺候登船,进入舱内。

河风阵阵吹来,衣袂飘扬,离天亮不到一个时辰。

乐彦装作漫不经意的瞥一眼,询问的目光移往龙鹰。

龙鹰故作神秘的道:“他是小弟的秘密武器。”

乐彦大奇道:“此话何解?”

龙鹰道:“他是个曾风光一时的香料师,被同行害至家破人亡,沦落街头,我刚从狱里将他救出来,所以蓬头垢面的。”

乐彦定神打量他,道:“范爷确神通广大,初来甫到,竟可从狱内提人,换过乐某亦没十足把握。”

龙鹰拍拍他肩头,道:“出外靠朋友嘛!明天运货的事,要乐堂主照拂哩!”接着目光投往两岸,满足地叹道:“眼前就是西京呵!”

乐彦知他不愿进一步透露香料师的事,改而问道:“范爷准备在这里大展拳脚吗?”龙鹰扮出大吃一惊的模样,慌忙道:“千万勿说这句话,田当家误会就有损双方的交情。小弟今次到来,是受形势所逼,不得不在新都寻个立锥之地。”

乐彦讶道:“范爷因何有此想法,谁敢逼你?”

今次与乐彦的对话,关系重大,弄不好,势与北帮走上决裂之路,若解释得合情合理,虽仍没可能令田上渊倒屣相迎,至少可舒缓变得紧张的关系。

如何可令田上渊忍受他插手西京的香料行业?到这一刻,龙鹰方有思索的时间。

整个船程,埋头埋脑的读那小子的《实录》,忘掉一切。现在恨不能早点打发乐彦,好看看太平为何找上丑神医。他清楚太平,特别是现在的她,绝不无缘无故去做一件事。

龙鹰沉声道:“从边塞回来后,发觉人事全非,洛阳不用说,即使小弟视之为家的扬州,亦变成个陌生的地方,主事的是宗晋卿和周利用,对小弟很不客气,我才如梦初醒,晓得再不重新建立与朝廷的人事关系,以后的日子将愈来愈难过。”

乐彦悠然道:“范爷忘了我们?”

龙鹰从容答道:“多一个朋友,怎都比少个朋友好。小弟当然不敢与贵帮争锋,只是想在西京取个立足点,千想万想,终想到香料行,一来是小弟熟悉的行业,二来可藉此与京城的达官贵人拉关系,也是贵帮没兴趣沾手的事。”

乐彦皱眉道:“香料行看似冷门生意,却是利润丰厚,我们非是没兴趣,只是有心无力,因不是有财力便可干的事。现时在西京,香料业的龙头是香安庄,历史悠久,香料师逾百,称得上名家的达七、八人之众,其老板乃关东世族皇甫长雄,此人在关内很吃得开,也是非常难缠的人,范爷做不成生意不打紧,开罪了他,可能是得不偿失。”

乐彦这番话婉转却凌厉,绕个弯子表达北帮对范轻舟插足西京的不满。

龙鹰淡然道:“你们怕开罪他?”

乐彦一怔道:“倒没想过这方面,不过皇甫长雄颇有一手,与长宁公主拉上关系,得她照拂,与皇上、皇后关系不俗。”

龙鹰问道:“田当家在长安吗?”

乐彦道:“帮主外游未返,该在几天内回来。”

龙鹰道:“筹备需时,待田当家回来后,请堂主安排我们见个面,说不定可再次携手合作,共享新朝的丰盛。”

乐彦喜道:“好主意,此事包在我身上。快天亮哩!不阻范爷休息。搬运事宜,冯征定给范爷办得妥妥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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