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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纵有千言万语,却有不知从何问起之慨。
有个问题,他很想问,但很怕问,又是不得不问。
心情忐忑的道:“有陶宏父子的消息吗?”
两人走下长桥,这条次一级的大街,行人绝迹,只间中有马车驶过,乌灯黑火的。
陆石夫沉默好一阵子后,不动情绪的冷然道:“陶宏确结结实实和北帮打了大大小小十多场硬仗,双方互有死伤,就在黄河帮上下以为有望胜利之时,易天南遇害的消息传来,陶宏竟就此一病不起,没十天便走了。”
瞥龙鹰一眼,道:“陶宏始终不如乃父陶光祖,经不起风浪,没事时守成有余,又养尊处优久了,事实上大多数黄河帮徒,都养懒了身,听说很多人未战先怯,逃离者众,令实力大削。”
又狠狠道:“黄河帮唯一算是个人物的是陶过,不幸遇刺身亡,田上渊的手段既狠且准、雷霆万钧。陶过之死,动摇了整个黄河帮的军心,声誉的损失难以估计。”
龙鹰沉声道:“开始时的得利,正为田上渊骄敌之法,好使黄河帮踩进精心布置的陷阱去。”
陆石夫道:“可惜他的对手是老弟,算他倒霉。过去一年,唯一支持我信心的,就是有太少在宫内纵横得意,使我晓得老弟仍智珠在握。”
又道:“临淄王五个月前来了,现在是卫尉少卿,在长安颇吃得开。我尙未有机会和他碰头说话,知不宜与他在现阶段接触。”
说起李隆基,立即双目精芒闪闪。
龙鹰心中欣慰,续问道:“陶显扬呢?”
陆石夫破口骂道:“出席飮宴聚会,他是八面玲珑,身为北方最大帮会的继承人,只爱风花雪月,不理帮务,又沉迷美色,范爷该比我清楚他。”
龙鹰知他满腹牢騒,只好让他发泄个够,才问道:“死了?”
陆石夫道:“有很多说法,目前是不知所终。这个蠢儿以为哀兵必胜,带孝举兵,尽起全帮反扑北帮,岂知船队尙未抵对方在渭南的总舵,中途遇伏。什么娘的哀兵,甫交锋黄河帮众四散溃逃,陶显扬得手下拼死维护,杀出重围,自此没人听过他的消息。现时黄河帮在关内各处的堂口和码头,全被北帮接收。黄河帮是彻底的完蛋了。”
左转。
靠城墙处有数大座相连的建筑物,砖石结构,占地颇广,有城内城的气派,高墙环绕,附近再无其它建筑,似是卫所、军署一类机构。
墙内隐透灯火,有股阴沉的味儿。
龙鹰讶道:“这是什么地方?”
陆石夫应道:“延平门狱是也。”
龙鹰失声道:“什么?”
西京长安有两大牢狱。
一为御史台狱,规模宏大,位于皇城承天门街之西,关的是皇亲国戚、朝廷大臣和有皇帝诏命交付审判的重犯,又被称为天牢。
平民罪犯,没这个“福气”,全给送到设于延平门的牢狱囚禁,等候判决或服刑。
太宗以前,御史台专责审判罪犯,下设三院,为台院、殿院和察院,是中央的监察机构,掌司法、刑法,却不设专门的监狱,拘押刑犯的事,归大理寺管。到太宗,为令权责分明,于御史台内设狱,故称之为御史台狱。
陆石夫在厚重的大铁门外表露身份,在墙楼上守望的狱卒认出是他,岂敢怠慢,立即打开大铁门中的小铁门,让两人入内。
陆石夫大摆官威,着门卫不用通报,不用理会他和龙鹰,偕龙鹰横过广场,朝其中一座牢房走去。道:“管监狱的是另一类人,惯了颐指气使,作威作福,因沦为监犯的,只有忍气呑声,不论品性如何纯良,在这里耽久了,会变成另一个人。所以对他们和颜悦色没屁用,呼呼喝喝,反令他们肯听教听话,千万勿与他们讲道理。”
龙鹰莞尔道:“竟然如此。”
陆石夫道:“一狱之长就是狱令,下设狱佐和狱史,配有数十个狱卒,整个监狱就由他们打理。平时哪来人理会他们,像武攸宜,没来过半次。”
龙鹰讶道:“陆大哥该常来,所以他们认得你。”
陆石夫尙未有机会答他,一人从牢房迎出,惶恐的道:“少尹大人……”
陆石夫立定,喝道:“勿说废话,给我过来,有事着你去办。”
又向龙鹰道:“这位是狱佐大人李伙,今晚的値日官。”
却没向李伙介绍龙鹰。
再向李伙道:“叫鲁丹的家伙给关在哪里?”
李伙弓背哈腰道:“少尹请随下官来。”
陆石夫冷冷道:“带路!”
李伙领路而行,朝西北角的牢房走去,两人追在他身后,夜空清澄如洗,星罗棋布,可是牢房大部分没入暗黑里,除门外挂着的风灯,内里仅透微弱的灯火,死气沉沉。
李伙在门外止步,恭敬的道:“请少尹和这位爷儿在此稍候片刻,待下官先进去打点,少尹有别的吩咐吗?”
陆石夫道:“给我客客气气的请他出来。”
接着向龙鹰道:“对吗?”
龙鹰连忙点头。
李伙一声领命,举步走上台阶,叫开了门,进入牢房内。
片刻后牢房大放光明,燃着了灯火。
陆石夫向龙鹰道:“我少有到这里来。不过今天却来过两次,最近本地发生小帮会的火并事件,死伤十多人。我一怒之下,两方的人一起抓,关起了五十多人,全送到这里。今天我到这里来,是要拷问口供,查清楚火并的原因。”
龙鹰赞道:“陆大哥真威风。”
陆石夫道:“对付地痞流氓,须恩威并施,讲道理是没用的,最关键是鎭伏带头者,敢在我面前嚣张的,一个耳光就赏过去,看还敢否耍赖。”
龙鹰讶道:“西京现在不是北帮一帮独大,怎会有帮会争斗的事?”
陆石夫道:“长安城太大哩,只是东、西两市,已不到一个帮会话事。以前黄河帮全盛之时,也须让利与地方的帮会,大家客客气气的,还有商社的势力。北帮虽在与黄河帮的硬撼交锋胜出,亦元气大伤,本地的十多个大小帮会趁机扩张,争夺北帮无力顾及空出来的地盘。”
龙鹰道:“大哥又怎晓得香怪给关在这地方?”
陆石夫道:“我说的事有凑巧,正是指此。今早我来时,听到有个囚犯想自尽,可是用来上吊用的腰带却断了,半死不活的。狱卒们当作笑谈,说那家伙连腰带都发霉,我顺口一问,方知那家伙有段风光的日子,曾在香料业闯出大名气。”
龙鹰道:“他因何事入狱?”
陆石夫若无其事的道:“这个我倒没问,因并不在意。”
又道:“不论所犯何事,只要没背着皇令,立即可把人提走,我肯画个押便成。来!我们进牢堂去。”
牢堂一边放了个兵器架,另一边放置令人怵目惊心的刑具,除此外还有六、七张椅子,偌大的地方,空空荡荡,可是自然而然,就有股阴森恐怖的气氛,特别是对着正门一边,是深进牢室的通道,封以铁栏栅,使人联想到内里永无天日的牢狱生涯。
墙壁灰灰白白,没有挂饰,于一角供奉了个地主,燃着三炷香。
见不到李伙,留在堂内的两个狱卒招呼两人坐下,斟茶递水,伺候周到,惟恐开罪陆石夫。
陆石夫俯过来笑道:“你要人,我立即可交人,安排好了似的,还不是天大吉兆?”
龙鹰点头同意。
足音传来。
狱卒打开铁闸,李伙和另两个狱卒神气的押着个瘦小如饿猴,披头散发,衣不蔽体,戴着手铐、脚缭的人出来,直抵两人前方。
龙鹰心生怜惜,起立以迎,并向随他站起来的陆石夫打个眼色。
“香怪”鲁丹低垂着头,像失去了瞧东西的兴趣。
陆石夫喝道:“解锁!”
李伙当惯官,懂看风头火势,见两人起立迎接,其中一个是堂堂少尹大人,已知事不寻常,闻言二话不说,立即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