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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此手段对李显生效的可能性极大,几是十拿九稳,看李显于李重俊兵变后龟缩怯懦的态度便清楚。若非有“范轻舟”到,与高力士、符太、宇文朔和上官婉儿费尽唇舌,激起李显斗志,哪来让杨清仁当上右羽林军大统领一事?
可是,千算万算,韦、宗仍算漏一点,就是“范轻舟”对李显能起的神奇作用。于此,高力士看得清楚,是“范轻舟”代替了李显心里武三思的位置。此状况自有其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至重要的乃关乎人与人间微妙的缘分。
龙鹰答道:“宗楚客灭掉了所有证据。”
李显沉吟半晌,道:“朕该怎办?”
龙鹰道:“皇上可知太子兵变当夜,田上渊兵分三路,同时攻打大相府、长公主府和兴庆宫,因相王当晚到了兴庆宫去。”
李显点头道:“他们告诉了朕。唉!”
又道:“朕为此事质问宗楚客,他却将事情全推到太子身上,加上娘娘帮他说话,结果不了了之。”
龙鹰心忖李显确无能之极,李重俊怎可能攻击与他关系密切的相王和太平?稍有作为的,都会就此事穷追猛打,务要令有疑者人头落地,李显却立即败退往他安全的小天地里。
道:“为今之计,就是削宗楚客和娘娘的权力和势力,彼消我长下,觑准时机,一笔过和宗、田两人算账。”
李显听得双目闪亮,如被注进新的活力。
龙鹰则心中暗叹,若李显忽然变得奋发有为,恐怕韦、宗不待大婚来临,提早发动阴谋。
龙鹰道:“皇上明察,事情必须分两方面进行,而不论哪一方面,皇上的态度,将决定事情的成败。”
李显道:“轻舟放心,朕今次绝不退让。”
燕钦融的惨死,于李显有着切肤之痛,是皇权在他眼睁睁下被夺走。
龙鹰道:“首先,是皇上安全上的事宜,交由大宫监处理,其他人不得置喙。”
李显颔首道:“这个合情合理。”
龙鹰道:“皇上明鉴,看似简单,内中却异常复杂,当牵涉到皇上生活上的某些习惯,皇上未必能接受。”
李显骇然道:“他们真的要篡夺朕的皇位?”
龙鹰道:“皇上现时的处境,正是高宗皇帝当年的处境。”
这两句话,肯定李显非首次听到,至少太平这般警告过他,故没有特别的反应,径自沉吟,道:“若朕将宗楚客召到麟德殿来,轻舟可否布局将他当场格杀?”
龙鹰心叹此计连你都可想到,老宗怎可能没提防?
道:“太子兵变,宫内大批禁卫阵亡,后被株连而死者,为数亦不少,时值宗贼权倾朝野,必大量安插其人员到宫内三军中,飞骑御卫难以幸免。若皇上单独召宗贼来见,他固然有大批高手随来,或许像那次般,知会娘娘一起来见皇上。如我们发难,他的随从加上混入飞骑御卫的奸细,有一定顽抗之力,我们未必宰得掉他。”
李显听得龙颜发青。
龙鹰刚说的,是他从未想象过。
李显六神无主的道:“宗贼岂非可随时发动?”
龙鹰道:“皇上放心,若有选择,宗贼绝不敢主动造反,那就是犯上作乱,天下共讨,只是郭大帅领兵回朝,已非宗贼抵挡得了。”
李显心神稍定,吐出一口气,道:“然而朕怎样才可以削娘娘和宗贼的权?”
龙鹰道:“简单可行之法,是重施以河间王任右羽林军大统领之计,以皇上的亲族,对抗娘娘的外戚。”
李显回复生机,龙目闪闪的,问计道:“如何可付诸实行?”
龙鹰用的招数仍是投其所好,若要他重用的人是李族外的人,以李显此时疑神疑鬼的心态,很大机会犹豫难决,即使接受了,仍会因意志不够坚定,半途而废。
可是,用的是他的皇族,当日将杨清仁捧上大统领之职的情况将告重演。
龙鹰道:“首先,是要肃清三军里的奸党,把宫内三大禁卫系统,重置于皇上之手。如此则必须将三军内升迁调职之权,从娘娘和韦温处收回来,只有皇上说了才算。”
李显听得眉头大皱,肯定他此时想到的,是须与恶后正面冲突,对着干,而那压根儿是他负担不来的事,否则燕钦融便不用给韦氏族人乱棍打死。
龙鹰压低声音,一字一字缓缓道:“只要皇上做到一件事,其他的自然水到渠成。”
李显精神大振,忙问道:“什么事?”
龙鹰道:“就是委任相王为监国。”
忽然间,重返以李族抗韦族的建议。
龙鹰对朝廷复杂无伦的官职近乎无知,独对“监国”一职印象甚深,当年女帝便赐李显监国一职,又看死李显不敢接受。
据龙鹰其时的理解,监国是为继任帝位者而设,属等位前的训练,予他处理国家事务的宝贵经验。
所有呈上皇帝的奏章,须先经监国审核,然后提出己见,最后交由皇帝定夺。
李重俊这个可怜太子,因势弱,又被韦后阻挠,故与此职无缘,否则说不定不用造反,至少可把李多祚留在原位。
故此监国权力极大,等于“准皇帝”。
龙鹰此招最厉害处,是一着定江山,某一程度上,也是不用明言的,便把相王李旦捧上继承人的位子,将来李显遇害,臣将们仍心有所向。
那时不论韦宗集团捧出李重福或李重茂,便难名正言顺,比之相王,怎都矮了一截。
如相王仍是以前的相王,再好的妙计也会因人而废,然今时不同往日,相王背后,支撑他的是台勒虚云,便是截然有别的另一回事。
李显喃喃道:“监国!监国!”
双目射出回忆的神情。
龙鹰感应到他波荡的情绪,是一种能惹起深心内浓重感情的思忆,与相王的兄弟之情。李显回朝时,相王仍为太子,可是相王并没有恋栈其位,立即退出,将太子之位拱手让予李显。其时李显或许没多大的感觉,因感理所当然,然此刻追忆旧事,比对起现在韦后对他的无情,李旦的兄弟情义,特别令他心中感动。
李显像向自己说般,点头道:“就这么办。”
监国一职,凌驾于所有文武百官之上,将宗楚客的群相之首、韦温的兵部尚书,全压在下面,职权方面更无限制,事事可管。
同时,亦将李旦摆上与垂帘听政的韦后的对立面上。
龙鹰沉声道:“皇上下决定了吗?”
李显朝他瞧过去,脸上血色退掉,有种病态的苍白,道:“朕决定了,绝不改变。”
又沉吟道:“可是如何将朕这道谕旨发下去,却不容易。”
龙鹰明白过来,如李显可随心所欲的上令下达,等于牢牢将皇权握在手里,现时情况显非如此,是受制于恶后。
问道:“须经怎样的程序?”
李显道:“一般情况,举凡重大的朝政,是先与娘娘商议,像上次任河间王为大统领的情况,议定后交由婕妤起草,再颁布朝廷。亦有由朕提议,婕妤起草后,经娘娘过目。唉!若这样一个关系重大的谕旨落在娘娘手上,肯定被硬压下去,至乎胎死腹中。”
龙鹰道:“由德高望重的大臣,在朝会上公然向皇上作此建议又如何?等于把事情摆上台面,就看皇上是否顶得住娘娘和宗贼?”
李显先现喜色,接而黯淡下去,颓然道:“朝上哪来德高望重的大臣?即使有,也不敢提出来。”
龙鹰陪他苦笑,道:“皇上倒清楚处境。”
接着道:“长公主又如何?”
李显大喜道:“对!对!”
龙鹰首次相信李显有反抗恶后的诚意和决心,故随事情的起伏,表现出内在应有的情绪。
龙鹰灵机一触,道:“事情成败,还要看相王和长公主的配合,说服他们的工作,不宜由皇上亲自抓,因会打草惊蛇,小民有个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