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龙鹰道:“是杨清仁在背后发功,此时确不宜与娘娘有无谓的冲突。”
高力士道:“可是!相王与临淄王的关系,不是变好,而是变得更差,直至临淄王当上廷事丞,他们绷紧的关系始缓和下来。”
龙鹰动容道:“因临淄王在台勒虚云眼里,变得有用了。”
马车驶入宫城。
龙鹰的目光投往窗外的宫城景色,心内叹息,又再置身于皇宫这虎狼之地,如陷身泥淖,没有人可干干净净的离开,包括他龙鹰在内。
假如仍在飞马牧场,有多好。
心神不由长出翅膀,飞回商月令的身边,脑海泛起她婉转承欢的娇姿美态,实想不到世上还有什么比男欢女爱更刻骨铭心的事,难怪有“只羡鸳鸯不羡仙”之语。
高力士的声音进入他耳鼓,粉碎了他深深的思忆,拉回冷酷不仁的现实去。
道:“可是,相王对范爷为安乐筹款,却没半句恶言。”
龙鹰点头表示明白,道:“该否由皇上处入手,理顺相王和临淄王的关系?”
高力士道:“请范爷瞧着办。”
龙鹰道:“宇文朔指皇上很看得起临淄王,是怎么一回事?”
高力士道:“原因在临淄王精通音律,又写得一手好字,言语便给,如此人才,在皇族中绝无仅有,故对他非常欣赏,加上临淄王有办事的才能,不单称职,且不时有新的好建议,讨得皇上的欢心。”
接着高力士压低声音道:“临淄王非常小心,尽量不露锋芒。”
龙鹰道:“岂还是闪闪躲躲之时,不过,一切待我见过临淄王再说。”
顺口问道:“你和娘娘的关系又如何?”
高力士道:“娘娘比以前任何时刻更需要我,筹备大婚的事,她的亲族没一个人帮得上忙,除了中饱私囊,故此所有事务全落在小子身上,亦只有小子方清楚细节,而小子亦力图予她这个印象,让她不会斤斤计较其它方面的事。”
接着道:“小子是娘娘没法监视的人。”
龙鹰道:“高大这方面该下了很大的力气和工夫。”
高力士谦卑的道:“一切依经爷和范爷的训示,无声无息下缓缓进行,现时皇上身边伺候的侍臣和宫娥,大部分是小子的人,发展出蒙骗娘娘的手法,娘娘晓得多少,由小子决定。像今天范爷入宫见皇上,不论谈多久,小子会制造出不过两、三盏热茶工夫的印象,令娘娘不起疑。”
龙鹰讶道:“怎办得到?”
高力士道:“小子先将娘娘的人调离,于适当时间安排他们回来,再让他们以为范爷刚刚入宫,他们当然不会告诉娘娘是听人说的,遂营造出有利我们的假象。”
龙鹰动容道:“高大了得。”
高力士诚恳的道:“全赖经爷苦心栽培我,经爷的大恩,小子永志不忘。”
龙鹰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然而高力士发自真心所表达出来的丰富感情,可使任何人仅余的半分怀疑亦告不翼而飞。以他这个能耐,韦后不被他骗个服帖才怪。
在李显心里,高力士逐渐代替了汤公公昔日在李显心内的地位。这方面高力士虽没多言,但光看高力士能把李隆基推荐给李显当这个廷事丞,已知高力士宫廷斗争的经验何等老到,不单建立起李显与李隆基的关系,还扭转了相王和李隆基父子的不和。
高力士为“长远之计”下的苦心和努力,是夜以继日的水磨功夫,须多大的决心、毅力和耐性。
高力士能做到的,没人办得到。他营造出来的诸般假象,蒙蔽了韦后,令宗楚客掌握不到真正的情况。
马车穿过玄武门楼深长的通道,右转朝大明宫驶去。
忍不住的道:“经爷似骂你的时间多,栽培你的时间少。”
高力士现出深刻的表情,似是内心某一感觉,发乎中,形于外。道:“每次经爷训诲小子,小子心里都在想,如何可以做得更好点,使经爷不骂得小子那么严厉。到后来经爷愈来愈少骂小子,小子醒悟到,在经爷的鞭策下,小子终于干出点成绩来。”
接着两眼一红,道:“经爷改变了小子的人生,令小子从己身的苦海里寻到乐土和方向,连过往打心底厌倦的事物,顿然变得充满意义。更令小子感到荣幸的,是能依附像范爷般当今世上最伟大人物的骥尾,为‘长远之计’效死力。‘朝闻道,夕死可矣’,即使明天小子被奸贼斩首处死,小子绝不皱半下眉头。”
说到“当今世上最伟大人物”一语时,两行热泪从眼角泻下,真情流露。
龙鹰被感动了,首次从他阉臣的位子去思考高力士的处境,他有口难言的悲怆和痛苦。一时说不出话来。
高力士拭去挂脸泪痕,不好意思的道:“教范爷见笑。”
龙鹰摇首,似想以此动作挥走忽压心头某种沉重的情绪、感触。
如高力士般的内侍臣,确为内侍里的异类,没沾染半点宫廷习气,少怀大志,从没停止寻找无边苦海里的出路。就像席遥经历两世轮回,务要寻得进入“洞天福地”的仙门。
十多骑从大明宫迎过来,领头者是宇文朔和宇文破,两人左右策骑与马车并排而走,簇拥着龙鹰驰进大明宫去。
第三章 夕照余辉
大明宫。
御书房。
“轻舟!坐近朕一点!”
龙鹰连人带椅移近李显,到相距不足三尺,在大唐天子的右下首停下来。这个距离,令龙鹰生出异样的感觉。
是否如高力士猜估的,李显需要像他般的强人?
比之上次见李显,他消瘦了许多,但最大的不同之处,是变得阴沉,一双龙目藏着复杂难明的神色。
李显凝望前方,眼神变得空空洞洞,肯定视而不见,脑内别有所思,缓缓道:“轻舟为裹儿筹款的事,办得如何?”
龙鹰答道:“禀告皇上,幸不辱命,为公主筹得五千两黄金。”
接着压低声音道:“这只是个幌子,实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小民干掉了田上渊的头号大将练元,此人原为恶名昭著、肆虐一时的河盗,后来投靠田上渊,弄出‘独孤血案’,又公然刺杀黄河帮的陶过,杀人如麻,满手血腥,死千百次仍不足以赎其罪。”
李显龙躯连续颤抖,往龙鹰瞧来,眼神逐渐聚焦。
龙鹰生出豁了出去,没得返回头的感觉。
李显上下唇轻微颤动,好不容易才吐出“田上渊”三字。
龙鹰点头道:“对!杀武大相者,田上渊是也。”
李显艰难的道:“宗楚客?”
龙鹰沉声道:“田上渊就是宗楚客,宗楚客就是田上渊,两者没有分别。娘娘该不知情。”
李显一双眼红起来,额头青筋暴现,咬牙切齿的道:“朕要杀了这两个奸贼。”
龙鹰道:“皇上明鉴,在李重俊太子造反之前,皇上下道圣谕,可将两贼即时斩首,然而如此时机一去不返,皇上必须有周祥部署,方可达此愿望。”
李显出奇地冷静下来,微颔龙首,似在暗里为自己下决定,道:“轻舟有否真凭实据?”
龙鹰心忖李显经燕钦融当着他被拖出去活生生打死之事后,确比以前成熟了,懂得考虑现实的问题。
不由想到,宗楚客和韦后有否考虑过,如此不给李显颜面,会带来如眼前般的效果,令李显对他们彻底死心。
权相奸狡无伦,恶后深悉李显性格,事前对此必有周祥深入的考虑,然而,他们仍是这么的做了,唯一的解释,就是要镇着李显,令因政变而变得进取的李显,会因恐惧而退缩。
从现在开始到安乐大婚,韦宗集团将有频密的动作,务要在文、武两方面的关键位置换上他们的人,成功与否,李显的态度是关键。
杨清仁、宇文破,更是首当其冲。
用这样的方式,公然打死燕钦融,不单为压制李显,且是要在文武百官前立威,显示顺我者昌,逆我者死的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