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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环(500)



小方答道:“现时朝廷大臣尽为大相羽翼,谁会为五王说半句话?于民众来说,他们对发动‘神龙政变’者,均不存好感,到现在仍怀念圣神皇帝时吏治清明的好日子,五王之死,无关他们的痛痒。”

又道:“没激起公愤,却激起恐慌。”

符太给引出兴趣,道:“何解?”

小方道:“与张柬之等一起发动‘神龙政变’的大臣将领,若没有像姚崇、杨元琰懂得功成身退,没多少个有好结果的,像王同皎于政变当晚,亲扶皇上登马赶赴玄武门,是立下大功,他更是驸马,但看看他如何收场,给大相指使人诞告造反,皇上竟将他问斩,籍没其家,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虽说是受娘娘和大相摆布,皇上难辞其咎。”

符太心忖小方如此敢言,难怪高小子将他纳用为自己人。

道:“你晓得李显为何对‘神龙政变’的功臣,如此不仁不义吗?”

小方道:“据高大说,是皇上并不认为他们有功,乃多此一举,徒令他成为不孝之人。”

又道:“唉!皇上不怪娘娘、大相,却怪其他人。”

符太问道:“现时最恐慌的,除李多祥外还有谁?”

小方答道:“须分两方面来说,一方是有份参加‘神龙政变’的将领和大臣,武的以李多祚为代表,文的以官阶最高的魏元忠为首,最惊惶的也是他们两人和手下亲信。”

他说话条理分明,虽然欠缺高力士的机锋神采,却能予人实话实说、句句到位的感觉。

符太记起昨夜见李重俊时,魏元忠之子魏升伴在左右,遂问起此事。

小方脸上现出古怪神色,沉声道:“此事颇为离奇,经高大亲自探查后,魏相之敢让儿子与太子亲近,有可能由于大相授意。”

符太大为错愕,一时间没法掌握其背后的含意。事情错综复杂,头脑清晰者亦给弄糊涂。

小方善察上情,道:“大人见到高大,可亲自问他有关这方面的事情。”

显然,他也不明所以。

小方又道:“河间王决定明天不落场。”

符太的脑筋一时转不回来,不解道:“落什么场?”

小方解释道:“河间王拒绝太子的邀请,不肯在明天的马球赛助阵。”

符太奇道:“长公主竟不肯帮太子?”

小方道:“听说长公主有为太子在此事上出力,不过仍没法说动河间王。”符太道:“河间王凭何理由推掉球赛?照道理,他该义不容辞。”

小方道:“这个怕要问高大方清楚。”

符太道:“你所说的,足使我看清眼前形势。他奶奶的!现时在西京,恐怕没一个人可掌握全局,情况随时失控。”

小方叹服道:“难怪高大在我们几个自家兄弟前,毫不隐瞒经爷对他的教导,经爷听几句立即掌握现时微妙的情况,我们却到今天仍然胡里糊涂的。”

符太目瞪口呆,心忖有怎样的头子,有怎样的手下,自己不是一塌糊涂是什么?却被小方将自己的糊涂硬捧上天。

小方一直没拍他马屁,这个临别的马屁,格外有份量。

趁他走前,问道:“明天球赛的胜败,高大的预测如何?”

小方道:“须看点将的形势,最快到今晚始有答案。”

此时小太监来报,相王李旦到访。

小方慌忙从后门开溜,符太一头雾水的出大门迎接,想破脑袋仍想不通素无交往的李旦,怎会纡尊降贵的登门造访?

政治一天嫌长。

符小子返京后,未到两天,惊见西京宫廷政坛天翻地覆般的变化,他逼自己读《实录》,确有其必要,说怎说得那么多?

高力士虽忙个天昏地暗,仍可对符小子照顾周到,派小方来向他报告现时形势,让他心里有个预备。只此便颇有胖公公的能耐风范。没了他,符小子势变为深夜骑瞎马的盲子。

符小子不明白杨清仁为何拒绝落场打马球,他却明白,非是杨清仁本身的决定,是来自台勒虚云。

符小子认为那时的西京,没人可掌握全局,是因他漏了台勒虚云。

台勒虚云不仅清楚宗楚客在催生一场可扭转整个不利他形势的政变,且不看好李重俊和支持他的一方。正因如此,他命杨清仁置身事外。

杨清仁推却李重俊的邀请容易,拒绝太平却非常困难。龙鹰虽然不晓得杨清仁对太平的说词,仍可猜个大概,就是必与是否看好李重俊有关,得到太平的接纳,令太平因而避过劫难。

太平持着与杨清仁同样的看法,没沾手政变,否则纵然像相王般遭软禁而没处决,杨清仁将遭遇李隆基同一命运,给逐离京师。

相王李旦为何来访?

李旦的气色、精神相当不错,不过,任他如何容光焕发,便如乃兄李显般,总予人酒色过度的不健康感。

然亦很难怪他,男人得意时,不可没有女人;失意时,更需女人的慰藉,像李旦般以前给女帝长期软禁,不沉溺酒色,如何打发日子?

随他来的尚有他的长子和次子,李隆基的两个兄长。

长子李成器,曾当过太子,后改称皇孙,又被降为郡王,到李显即位,为寿春王。

次子李成义,为衡阳王。

两人比之他们的三弟临淄王李隆基,均差远了,一看样子便知像老爹般沉迷酒色,比之太子李重俊仍差了一截,似足百无一用的坏鬼世家子弟,装腔作势,却完全不明白自己的身份位置,说起韦后,义愤填膺,却言词空泛,脱离现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旦相当倚仗他们,一副后继有人的款儿。

他们如此大阵仗的来见符太的“丑神医”,为的是三个北帮俘虏的事,好弄清楚情况,似是符太肯指证他们,可说服李显,而只要再严加拷问,三个俘虏早晚说出真相,茫不知纪处讷已被韦后收买,在这方面张仁愿比他们高明多了,清楚若要俘虏吐实,一天由纪处讷主理,将劳而无功。

唯一对符太略有裨益的,是晓得在此事上,武三思与他们立场一致,是从未发生过的。

对着他们父子三人,符太大感头痛,在宗楚客的精心布局下,他们如此般横冲直撞,欠缺危机感,动辄惹祸。

他们如何碰个焦头烂额,符太毫不关心,担忧的是拖累李隆基,坏了大混蛋的“长远之计”,非常无辜。

符太明示暗示的提点他们,现时形势险峻、步步危机,三父子充耳不闻,以为道理在他们一方,一切难题可迎刃而解。问题在于符太肯否站在他们的一方。

他们是发泄多于实事求是,若如到赌坊与职业赌徒对赌的新丁,毫无章法,且看不穿对方在出千,入了彀仍无所觉,自以为是,不肯听逆耳的忠言,不输个倾家荡产才怪。

给缠足半个时辰,符太始能脱身。

入宫前,符太吩咐小敏儿联络商豫,今天怎都要和李隆基碰头说话。

龙鹰此刻读来,比符太当时的看法当然更透彻和全面。

李旦父子的错看情况,远远落后于真正的形势,源于武三思和宗楚客的决裂,令他们误以为敌方势头转弱,机会难逢。

却不知因韦后和族人完全向宗楚客一方倾斜,导致武三思众叛亲离,似强实弱,整个形势被宗楚客操之于手,控制着局势的走向。

符太赌场新丁的比喻,用得贴切。

他很想读下去,因可鉴古知今,让他掌握政变前后的脉络,审视眼前的形势,厘定未来的方向。

只是读到有关闵玄清与符太的“丑神医”的“最后一程”,总有点心绪不宁。该否在见宗楚客前,偷空去见天女一面?话是没什么好说的了,但剩是他们过去亲密的关系,足令他有及早见她的必要。

龙鹰暗叹一口气,合卷纳入怀里。

符太是否忘掉了和青楼大少的约会?

柳逢春乃江湖义气儿女,答应过的,言出必行,何况现在是他有事求“丑神医”。符太是柳逢春当时的唯一救星,只他敢和韦氏子弟对着干,不虞有任何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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