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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环(483)



右边的归仁门,通往弘文馆、门下省、史馆、藏库和东宫的通训门等次一级的宫城重地。以防御论,太极宫远过大明宫。

此时三门之内的广阔空间,成了车马场,赴宴的均须在此下车,徒步走往太极宫去。

马车仍未停定的当儿,一队二十多人的骑士,穿归仁门驰来,怒马鲜衣,领头者赫然是当今大唐太子李重俊,紧随其后者亦着皇族人员的服饰,年纪与李重俊相若,其他该为亲随的身份。

符太落足眼力,看可否沙里淘金的寻出“夺帅”参师襌的影踪,结果是失望了。

符太看到李重俊之时,李重俊的目光亦落在他的车队处,不知他凭何猜到载的是“丑神医”,显然立即辨认出来,马不停蹄的朝符太的马车直驰而至。

高力士凑到符太耳边道:“跟在他左后侧的,是左金吾卫大将军成王李千里之子,天水王李禧,后右侧是宰相魏元忠之子魏升。成王李千里目前是皇族里军阶最高的人,支持李重俊不遗余力。”

符太问道:“紧跟后方的两个骑士为谁?”

高力士如数家珍的道:“一名独孤祎之,另一人沙咤忠义,乃禁军里武技强横之辈,由李多祚派来做太子的近卫,提供保护。”

符太哂道:“难怪这小子忘掉老子。”

既得皇族全力支持,其中且包括对李显有影响力的长公主太平和相王李旦,宫内又有李多祚与他互相呼应,加上连魏元忠也似倾向他的一方,一向鲁莽虚浮的李重俊,为此意气风发,必然事也。

不过,李重俊如此示威似的来赴国宴,他不怕招忌,可是像李多祚、魏元忠等老成持重者,怎都该提醒他。然而看目下情况,李重俊似肆无忌惮,令人百思难解。李重俊有何可恃?

以武三思的卑劣狠辣、韦后的霸道专横、宗楚客的老奸巨猾,绝不容李重俊坐大。

车停。

李重俊及时赶至,甩镫下马,其他人随之。

在小贤拉开车门前,李重俊先一步赶来,拉开车门。

太子纡尊降贵,为符太干侍臣做的事,高力士忙避往一旁,让符太下车。

符太大模厮样的步下车门,冷哼道:“鄙人好像已经年未见过太子了。”

径自朝嘉德门举步。

李重俊追随在侧,变了他的随从,不但不以为忤,还陪笑道:“重俊不过不敢骚扰你老人家吧!”

其他人不敢追太贴近,坠后三、四步,跟在后面。

正步往嘉德门的官员宾客,见来的是太子,纷纷让道,令他们的一组人,非常瞩目。

符太摇头叹道:“你这家伙,又有事求我,对吗?”

被骂仍甘之如饴,可见李重俊虽然气焰大了,仍不敢忘本,又或真的有求于丑神医。

李重俊陪笑道:“三天庆典期满后,重俊必到兴庆宫,向太医大人请罪。”符太也想警告他两句,尽尽人事,骂道:“这两天你很忙?”

李重俊道:“皆因须准备后天的马球赛,今趟可不是重俊惹来的,而是安乐公主主动挑战。哼!最重要是武延秀那贼子肯下场。”

符太道:“你是本性难移,为求一时之快,罔顾小不忍,乱大谋的道理。想也勿想,知道吗?”

李重俊沉吟不语。

符太光火道:“你听到了吗?”

李重俊一震醒来般,不迭点头,道:“明白哩!太医教训得好。”

不知如何,李重俊的听教听话,反令符太心里生出寒意。

众人走进太极门楼去。

龙鹰掩卷嗟叹。

现在当然清楚,能令李重俊小忍的“大谋”是什么。

不过,不论李重俊以前有何想法,亦要因河曲大捷而让道,此时的西京,上下一心,军民对朝廷和唐室的支持度,大幅攀升,万事倶宜,惟独造反叛变,口号叫得多么响亮仍不起作用。

朝这方向去看,加上事后聪明,廷变的时机,并未成熟。

李重俊鲁莽粗疏,急于求成,可是,李多祚和魏元忠却绝非这样的人,而没有他们的支持,特别是手握西京三分之一兵权,在军方里德高望重的李多祚,李重俊压根儿没掀起波澜的能力,故而其中定有龙鹰尚未晓得的变化。

符太与李重俊并肩而行,走出嘉德门。

此时高小子不见影踪,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两座高达八丈的鞭炮、烟花塔,若如左右门神,竖立在太极门外。

符太鼻子一动,道:“很香!”

李重俊答道:“自今天酉时开始,于宫城中央、两仪殿前的广场燃烧檀香,将烧足一二天三夜,如风势对的话,宫外亦可嗅得到。”

符太道:“岂非须大量檀香?”

李重俊答道:“据闻是二百车之数。”

符太为之咋舌,竟以车计。

把守太极宫的卫士换上飞骑御卫,宇文破那小子今晚有得忙了。

李重俊压低声音道:“我心里很恨!”

他显然视丑神医为可以、甚或唯一可透露心事的人,骤然相遇,又值举城祝捷的时刻,一时感触,吐露心声。

斯人独憔悴。

宫廷愈是兴高采烈,李显和恶妻愈是欢腾,李重俊愈有被拒之于外的深刻情绪,似大唐朝的荣辱,概与他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没丝毫关系。

可以想象,韦后会将战胜的情况,与长宁、安乐等分享,而李显则碍于韦后,对李重俊父不父,全无骨肉亲情,视他如无物。若非国宴不可以没有太子,李重俊能否参加国宴,殆属疑问。如此般地当太子,与李显的关系,竟及不上旁人,李重俊心存怨恨,乃必然也。

符太所不晓得的,还不知有多少。韦后、安乐的明抑暗压,在各方面的欺侮、打击、排挤,若要李重俊学符太般书之于录,怕可写满十多厚册。

想是这么想,符太却没法生出感同身受的共鸣,约束声音来个当头棒喝,道:“有何好恨?你奶奶的!起码你出生时,有人嘘寒问暖,照顾周到,三餐无缺。你知否现时处身的,乃天下间最凶险的宫廷,最困厄的位置。千万勿存侥幸的妄念。告诉你!只要你死不去,你便赢了,否则就什么都要赔出去。你奶奶的!每个人均有其处境,如何在这个处境做至最好,各师各法,乃技之所在。怨老天爷不公平,是弱者的行为。”

李重俊给他骂得一阵抖颤,如梦初醒的点头,似想到以前没想过的事,沉吟不语。

两人走出太极门楼。

宽敞至可容数千人的殿前广场,前方是气象万千、巍然矗立的主殿,左右殿墙中开左延明门和右延明门,与太极门形成“品”字形。

左右靠墙的位置,各排列着十二个高及人身的火炬台,二十四把火焰熊熊烈烧,吞吐不定,照得太极广场明如白昼。

若火炬还不够光亮,主殿的长台阶下,搭起两座高达四丈的彩灯塔,为明亮的广场增添色光。

持戟卫士排在登殿的长石阶两边,令灯火通明的太极殿气势更为磅礴肃森。

广场虽大,此刻却人头涌涌,除尚未驾到的李显夫妇外,公候贵族、王公大臣、文官武将,济济一堂,人人神情兴奋,各自成小群大群,谈得兴致飞扬,令人感受到胜利带来的喜悦,却似没人有兴趣到太极殿内去。

由于参加国宴者,几尽为男性,有资格的仕女,屈指可数,因而虽杂在男子堆里,分外瞩目。

符太一眼扫过去,立即将太平、诸位公主、闵玄清等辨认出来,同时暗暗心惊,因她们的目光无一不被吸引过来,看的非贵为太子的李重俊,而是落在他的“丑神医”身上。

李重俊的随人,除天水王李禧和魏元忠之子魏升外,全留在太极门楼之外。李重俊的从人,没踏入太极宫范围的许可。宫内禁戒之严,可见一斑。

符太目光投去。

招手者相王李旦,李隆基立在他旁,含笑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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