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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环(369)



大堂靠广场的一边,放置烤好的肉食、米饭、蔬果,任客人自取享用。此刻已近巳时,大饭堂最挤迫的时候刚过去了,一半桌子有客,仍是非常热闹,人来人往。外面风雪连天,堂内在四周壁炉烘烤下,暖暖洋洋。

荒原舞割得一盘香喷喷的烤肉,宇文朔和符太取碗盛米饭,龙鹰拿蔬果,各司其职,挑靠角的桌子,坐下来大快朵颐。

人人记起博真的名言,就是饥寒交煎时,方晓得热腾腾的食物多么可口美味。四人再不试图掩饰,因破锭处处,瞒无可瞒。

相比同堂吃饭的其他路经商旅,哪有人像他们般不名一文,两手空空的入驿,四个人加起来得一把剑,须靠卖唱赚生计。

但亦有利于他们的因素,不过,纯为猜估。

他们推测钦没和侯夫人一方,没想过他们能寻到边城驿来,对方的心态是离开凉州便万事大吉。鸟妖的飞鹰传书,写于发觉后有追兵的情况下,不可能详尽,充其量知会他们追杀自己的是龙鹰的鹰旅,对方并晓得凉州此据点,着他们立即撤离,避往边城驿,在那里待他去会合诸如此类。

在这样的情况下,钦没对边城驿的手下大概嘱他们提高警觉,留意往来的旅人,而没有详述敌人的情况。

刚才过桥,把门者对他们全无戒心,便是支持他们想法的证据。钦没的人根本没通知吐谷浑人一方有关的事,否则,现在就不可能如此太平无事。

当然,钦没和侯夫人到,将为另一回事。

符太边吃边道:“看来没时间睡觉哩!”

龙鹰道:“没关系,醒来前大家已狠睡一觉,惟宇文兄例外,不过他看来比我们更精神。”

宇文朔放下碗筷,伸个懒腰,叹道:“从来未试过这般满足。对!在下精力充沛,不怕工作,还求之不得。”

又叹道:“但却不知从何入手。”

符太和荒原舞对他的话大有同感,现时的情况,一天钦没和侯夫人未抵达,驿内并没与鸟妖相关的人,想抓起个知情者来逼问亦办不到。可是,待他们来到,又可能太迟了。最坏的情况,是压根儿不晓得他们到达。

龙鹰拍拍肚子,扫视远近,堂内五十多人,各据桌子,或高谈阔论,或独自埋头吃喝,大多数以汉语交谈,又或突厥语等流通语言,却没人说吐蕃语,不知是否属边城驿的禁忌。

欣然道:“吃饱肚,格外不同,脑袋思如泉涌,特别灵光。小弟现在出的招数,乃‘天网不漏’的延续,看似容易,实行起来则不无难度,因面对的是人性,也是自己。哈!”

符太一呆道:“你是否因吃得过饱,过犹不及,说话语无伦次,不知所云。”龙鹰道:“听故事,须听整个。小弟的办法简单易行,是由我们每一个人,说出心里最想做的事。是否与鸟妖有关不重要,因惟老天爷方清楚是否有关系,重要的乃须为心内真正的想法,心之所指,更大可能是达达在天之灵的提点,一生尘念,立被蒙蔽。”

宇文朔道:“这也算办法?”

荒原舞笑道:“是没办法里的办法,有点像你老兄修的法,须尽去妄心,方能直指真如,与彼一结合。”

龙鹰道:“就由宇文兄先说。”

宇文朔苦笑道:“现在除杀鸟妖外,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东西是在下很想做的。”

龙魔道:“得!即是你未有任务。”

转向符太道:“轮到你哩!”

符太忍俊不住笑起来,叹道:“亏你这混蛋想得到,是否儿戏了点儿?唉!好吧!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到驿外的山区,看看是不是确另有巢穴。这个巢穴最有可能的位置,亦可说最佳地点,是驿西北方的山区。因若吐蕃军来犯,是从南面杀至,唐军则从东而来,故此东、南两方均不是好的位置。”

龙鹰道:“有道理!”

符太道:“我有八、九成把握可寻到这个巢穴,由于秘巢和边城驿间往来频繁,怎都有蛛丝马迹可寻。”

宇文朔提醒道:“这场大雪可将所有痕迹掩盖,也令行人却步,音讯中断。”符太道:“这样有这样的好处,干干净净,现踪者非钦没、侯夫人一方的人,就是鸟妖。”

又向龙鹰道:“唯一问题,是当我发现这么一个吐谷浑人的秘巢后,绝不可离开。否则这边回来向你们报告好消息,那边鸟妖到,我们便呜呼哀哉!”

宇文朔道:“在下和太少一起去便成。”

符太摇头道:“不!我须独自行动,方可发挥我天赋的特殊能耐。”龙鹰和荒原舞点头认同,符太当探子,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宇文朔苦恼道:“那就没法了哩!”

符太向龙鹰道:“还记得吗?”

龙鹰讶道:“记得什么?”

符太道:“当日在西京,你布局诋田上渊上当,将魔气藏在陆大哥身上,以之作护身符。后来田上渊果然出手,那时我和你同在城外,你生出感应,如在现场目睹。”

龙鹰头痛的道:“我花了个多时辰,方完成此创举,其中不无风险。”

忽又灵机一触道:“这样如何,我将一注魔气传入你的血气,当你发现钦没、侯夫人或鸟妖任何一人,就将小弟的魔气排出一半,那我既可从太少魔气的忽然减弱,晓得情况,余下的一半魔气,已足够我把你寻到。”

又笑道:“天下间,惟你太少能和小弟玩这个游戏。”

三人莫不称善。

龙鹰的目光落在荒原舞处。

宇文朔和符太也用神看他。若真有鬼神,又人鬼相通,那荒原舞就是最有可能接通与达达在天之灵的人,在达达玄之又玄的影响下,依龙鹰的推论,此刻荒原舞心内最想干的,应为能否杀鸟妖的决定性关键。

荒原舞出奇地老脸微红,欲言又止。

龙鹰举手加强语气道:“嘿!要老实,立即将心事坦白道来,千万勿隐瞒。”

荒原舞苦笑道:“原来要坦白说出心里所想,竟然如此困难,而即使肯吐露,也设法修饰淡化,让听的人没那般碍耳。我本是最着紧鸟妖者,可是我现在的确想暂且撤下正事,去见那位天竺女郎。”

龙鹰拍台道:“这就是哩!我刚才特别强调与鸟妖表面没关系并不重要时,心中正想到马车内的小姐,如今和荒兄心中所思不谋而合,可知小弟早有灵应。亦如我指出的,惟老天爷方晓得有没有关系。”

荒原舞叹道:“希望你不是故意为我开脱。我想过同样的问题,可是任我如何找借口,马车内的小姐或与驿内任何人有关系,特别是吐谷浑的本土人,但绝不会与鸟妖扯得上关系。”

龙鹰微笑道:“若你猜得到,你至少等于半个老天爷。我们的‘天网不漏’,精采处就在这里,超乎任何猜想,回归本心,与彼一结合,直指真如。”

最后两句,是荒原舞自己曾说过的。

宇文朔问道:“荒兄晓得天竺女在哪里吗?”

荒原舞道:“她告诉了我他们落脚的地方,并邀请我去和她的小姐见面,大家谈论歌唱和舞蹈。”

宇文朔大感趣味地问道:“我非是要窥探荒兄心内的想法,而是好奇荒兄心内怎会忽然有这个冲动?依荒兄情性,该设法压下去见佳人的念头。”

符太道:“你想见的,是天竺女,还是尚未谋面的车内女子?”

荒原舞思索片刻,道:“宇文兄的问题,令我感到自己不同平时的异常处。事实是一如往常般,天竺女郎离开的一刻,我已将她排拒于心外,并决定不再见她。萍水相逢,最是动人,再见势变质为另一回事。”

龙鹰道:“荒兄一向潇洒。我也给惹起好奇心哩!以荒兄的人才武功,美女俯拾即是,为何天竺女却似令你须花心力去排拒,且决定不接受邀约?”

荒原舞现出回忆的神情,道:“或许是因她一双明眸,透出渴望再见到我的神情,如火般灼热,令我害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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