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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环(308)



破出河底的一刻,“道心”如从梦域走出来,重新经验一切。

那一刻的感觉,无与伦比。

筏子缓慢下来,四周尽是人声和各种响音,提醒龙鹰抵达敌人设于无定河北岸的营地,他离开木筏,翻往岸边去。

没可能再从地底返统万,不但因心内千万个不情愿,更因一路钻洞穿壁的过来,不知弄塌了多少穴路,一塌再塌,“通路”完全走了样子,从下面回去,怕魔种仍力有不逮,变为找死,不论复生多少次,仍没法返统万。

唯一的路,就是从地面打回去。

伸手拍拍藏在水靠内,以十多层防水油布包裹着的烟花火箭,求神拜佛莫要受潮,然后继续靠岸潜游,寻找登岸的好地方。

龙鹰终于明白统万在今次攻防战所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统万位于海流兔河之南,海流兔河南流汇入无定河,交汇的岸区,正是无定河较宽阔和平坦的平野区,走下平缓的小斜坡,可抵水流,也是最安全的渡河处,不像其他河峡般形势险要,对岸虽在十多丈内,越河却大费周章。

海流兔河北高起的丘陵,挡着毛乌素刮过来的风沙,令这一带相对风平水静,草木繁茂,资源丰富。

大致上,狼军分两处立寨扎营,以无定河区为主,海流兔河上游为副。

无定河主寨夹河而设,北岸营寨占地比南岸营寨大上十倍。

南岸营寨规模小多了,得百多个营账,以壕坑木栅为外重保护,设四座箭楼,可容千人,如只得此寨,大唐军一攻即破,可是有对岸大寨呼应,当然另一回事。北岸大寨,延绵两里,东压鸡鹿塞,西指无定堡,合乎安营立寨备火警、止扰害、惜水草、申夜号、设灯火等诸般规条,成为侵略大军的宿营地和指挥部,扼守的是无定河区中游的战略要地,强大的军事据点,确可令边防军望之生畏,犹豫从相对安全的城墙内,冒险出击是否值得。

箭楼仍在兴建中,完工的达十二座,有足够自固和扼敌的功能,让狼军列阵作战时有所倚托和保障,深合“行必为战备,止必坚营垒”的兵家旨法。

长年与大唐军作战,突厥狼军一点一滴积累经验,加上战士在各方面均远胜唐兵,故此唐军与狼军交手,没一次不吃亏的,幸好大唐地大人多,令狼军不敢深进,抢掠一番了事。可是看敌营刻下的威势,便知默啜今次不单有备而来,且是长期作战。

大唐是愈战损失愈大,狼军则惯了以战养战,遂能愈战愈勇,故鸡鹿塞不容有失,失则大祸临头。

但不论无定河主寨如何强大,若失统万,等于失掉海流兔河,边防军可从鸡鹿塞四面八方来犯,又可藉海流兔河上游优势,至乎截流灌水、下毒等等手段,对付敌人。

故此海流兔河绝不可落入边防军之手,现在未能攻下统万,遂退而求其次,在河原区立寨设营。

龙鹰凭其魔种灵应、鬼魅般的身法,如入无人之境地穿行于十八组营地之间。

在正常情况下,这是不可能的,怎都会遇上敌人。可是!现在并非正常状况。

昼夜不停的赶工,既要立寨,又要制造攻打统万的排车,到此刻仍要支持攻城部队,战士和兵奴均透支得厉害,人人疲不能兴,又将护营之责交托在守外围和箭楼的战士肩上,警觉性大减,即使有所觉,仍没多看半眼的精神。

此外,也是更重要的,是敌人没有足够的兵力将营寨置于严密的戒备里。

龙鹰初步猜估,夹河两寨合起来的兵力绝不过三千人,这还因从攻打无定堡的万人部队,抽掉了至少一半人到这里增防。

统万拖着莫贺达干逾万的兵力。

如要破寨,加上自己这个捣蛋王,此其时也。

龙鹰揭开一个大方帐,大模厮样的入内,差些儿引吭高歌,以示心内兴奋之情。

周遭的五十多个大方帐,守护较严密,但只相对而言,于龙鹰来说,松散至极,更有站岗的兵士抵不住睡魔,偷懒睡着。

此范围的方帐另立木栅围栏,处于两座土丘间的位置,在营寨里属“暗帐”,意指敌人在外窥望,难以直接看到营账。

暗帐通常放置的是重要的军备和物资,例如眼前的火油罐,又或箭矢等战争补给。他找对地方了!

不动声息里,龙鹰干掉守暗营的七个守卫,掏出烟花火箭点燃,然后卯足全力,将火箭斜斜送往朝统万那边三十多丈高的夜空。

这枝是报平安的烟花讯号箭,让小长城的兄弟晓得自己不负所望,成功潜至敌营,发动攻击。

此箭的功用并不止于传递消息,更是着兄弟们准备动手抢木的讯号。

看到烟花,守北线的丁伏民会领众兄弟从矮墙后走出来,移师往外围壕坑,以弩箭对付敌人。

符太的高手团则倾巢而出,反击敌人布在北面的围城部队。

莫贺达干等看到讯号烟花,会如何反应?

“砰!”

烟花火箭在高空爆开为一朵红色光花,光耀远近,然后化为点点光雨,下洒,消失。

另两枝火箭先后射出。

一枝是通知郭元振,另一枝知会张仁愿,两边来攻的时机终于到了。

第五章 火破敌寨

烟花火箭在无定河主营上方爆开,且是接二连三,立即惹起恐慌,示警的号角声四起,在帐内休息者全被惊醒过来,却没丝毫混乱。

战士们持兵带箭的到各营地的空旷处集合,负责巡逻的狼兵早有组织地对营地进行逐分逐寸的搜索,箭楼、望台上的人打醒精神监察远近,一切井然有序,显示即使已成疲兵,突厥狼军应付突变的能力,仍令人赞叹。

火炬燃亮,光照营地。

只是猛虎已入门,应变得如何好,均属徒劳。

暗营首先起火,火势一发不可收拾,迅速波及周遭的木栅围栏,火舌吞吐下,冒起大量浓烟,随夜风四处飘散,片刻光景,广阔的营地变得烟雾弥漫,视野不清。

敌人忙于救火时,对岸营地亦告不保,在数息之内,四组营账先后着火焚烧,风高物燥下,且每组营地各有多个火头,火势迅速往邻近的营账蔓延开去。

主营寨的兵将,直至此刻仍找不到敌人的影子,弄不清楚为何忽然火头处处,有多少敌人混进来纵火。

此正为龙鹰的高明处,惑敌的精采手段。

狼军绝非易吃的果子,体力、耐力惊人外,斗志、士气、团结,无不在大唐军之上,且差距颇大。自小在马背上长大,骑射似呼吸般自然容易,一旦让他们坐上马背,上山涉水,视崎岖路如平地,日夜分别不大,加上天生悍狠,在战争和暴力里成长,塞外同样环境下长大的其他民族,遇上他们仍难以力敌,何况“死于安乐”的中土人?

故此,回纥之主菩萨以五千骑破突厥的十万军,鹰旅以千多人纵横大漠,都是例外里的例外,欺的是事前对方压根儿没朝这个方向想过,到败势已成,噬脐莫及。

两次大败仗成为突厥人的族耻。最不服气,也是近在眼前鹰旅的远征,过关斩将,输得不明不白,无处着力,眼睁睁瞧着龙鹰和一众兄弟,深入己方腹地,又扬长而去,扭转了塞外的局面。

“君子复仇,三年未晚”。

默啜绝非君子,却为战略大家,默默准备,苦候时机,忽然一举歼灭突骑施,斩遮弩,立即声威大震,回复鹰旅远征前独霸大漠的地位。此时刚好回纥的独解支病殁,吐蕃又与大唐交情不再,蠢蠢欲动,屡犯大唐西疆。中土本身政局不稳,大周换大唐,英明的女帝改为昏庸的李显,龙鹰被逐。在所有条件均利于默暖的形势下,准备十足的狼军倾全力而来,目标是关内的唐京,这样的雄师,是大唐军难以力敌的。

对龙鹰的战术,默啜和将领们,肯定下过苦功,知之甚详,如龙鹰重施以往故技,将吃不完兜着走。尤可虑者,如默啜所言,这场南侵之战,从登马的一刻,他一直将龙鹰计算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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