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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环(275)



人人翘首仰望,瞧着火箭划破雨夜,升高远去,莫不生出异样的感觉。

刚离弦的一刻,仍是寻常火光,随箭矢的去势拉成红线,然剎那之后,焰光从红色偏往蓝色,且没因远去有丝毫减弱之象,反遽尔转盛,变为一团颤震着的异芒,抵陆岸林树上的最高点,再弯往河阜另一边视野不及,该是敌舰群埋伏的位置去。

此箭至少跨越一千五百步的距离,射程之远,骇人听闻。

就在第一枝火箭尚未到达最高点,另一枝火箭又离弦劲射,稍偏往左,各人均感到所取的目标,势为另一艘敌舰,感觉古怪。

首枝箭的光焰没入岸林后的另一边,接着,没人想过的事情发生了,大蓬的光点弹上半空,如烟花盛放,燃亮夜空。

火箭再非一般火箭,而是一团会爆炸的烈焰,威力倍增。

本应因而欢呼喝采,却是鸦雀无声,因人人看呆了眼。

飞马牧场后,龙鹰没射箭久矣,勿说射火箭。

当小敏儿接过容杰的火炬,映照着她人比花娇的玉容,龙鹰尤感此箭不容有失。就在火箭离弦前的剎那,他的心神嵌入焰火里去,魔种的奇异能量,一如往常般,贯注箭身,但又与以前有一个分别,就是能量以他掌握不到的方式,与“火”结合,便如田上渊的“血手”之于水,令他成为水底下最可怕的人。

箭头燃烧的火焰,再非独立于他之外,而是他能量的延伸,如“光”之于“火”。

感觉无与伦比。

船速忽增,降下的帆又升起来,变戏法般神奇,当龙鹰随江龙号不住接近看不到的敌舰,至敌舰群映入眼帘的一刻,龙鹰刚射出第十二枝火箭。

仍是没人相信眼之所见。

一如向任天预料,八艘敌舰以筋索系成一串,固定在离岸两丈许的位置,全为蒙冲斗舰的战船,本该气势如虹,此时却没一船不是处处起火,帆幕几无一幸免的着火焚烧,令人难以明白十来枝火箭,竟可造成这么大的破坏力,较似遭逢天火焚船的灾劫。

本藏在雨夜暗黑里的敌舰,火光下原形毕露,甲板上敌人来回奔走,抢着扑灭火头,乱成一片,混乱至极。

龙鹰狂喝道:“兄弟们!动手!”

众人如梦初醒。蓄势以待、位于龙鹰左侧的投石器,“砰”的一声掷出第一块重达七十斤的石弹,朝离江龙号不到百丈最接近的敌舰投去。

宇文朔和符太发威了,由小敏儿点燃的火箭,从射程最远的荒月弓离弦而去,令首当其冲的敌舰,体无完肤。

“轰!”

石弹落在敌舰船首右舷的位置,扬起木屑火光,船往右倾,可清楚见有敌人失去平衡,滚倒甲板上。

向任天大演操舟高手的功架,贴岸疾驶,最接近时离岸阜不到一丈。

“嚓!嚓!嚓!”

在龙鹰右方的六弓弩箭机发动了,对进入射程内、位于船阵最前方的倒霉斗舰迎头照面的施射。

博真等“弩弓手”屏息静气地等待最佳攻击时机的出现。

“远胜近”。

龙鹰以射程比敌人远上数倍远距克敌后,向任天再来一招“顺胜逆”,当敌人发现江龙号攻来的时候,速度又快比奔马,宛如龙鹰的雪儿般,以巅峰的速度来个冲锋陷阵,眨眼工夫破入敌阵内。

敌队位于前方的三艘斗舰,被龙鹰喂了七枝火箭,又最先起火,加上火非凡火,已烈烧起来,送出大量浓烟,掩天蔽河,将敌队笼罩在烟雾火屑里,视野不清下,大利寡的一方,没有敌我难分之虑,令龙鹰向小敏儿许下的保证成真,敌人压根儿没有还手之力。不过!龙鹰的屠帅之愿,怕要落空了。

“轰!”

江龙号装上尖锥状钢牙的船头,准确无伦从靠岸一边斜撞而去,如猛兽般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噬了敌队居首的斗舰船头一口。

折裂断碎的可怕声音震荡敌我两方各人的耳鼓。

大胜小、坚胜脆、顺风胜逆风、顺流胜逆流。由于江龙号船体比对方斗舰大上一倍,撞上对方的部分又是装上钢甲、钢齿的船头,虽非顺风,却因向任天懂调校桅帆而成功“捕风得风”,顺流则绝无疑问,碰撞后江龙号夷然无损,对方斗舰却似喝醉了酒般,倾侧着往另一边猛然荡开,系于岸边大树的粗索摧枯拉朽的断折。

符太探手搂着小敏儿腰肢,防她给震倒甲板上时,沿左舷严阵以待的众兄弟齐声吶喊,落井下石,弩箭、劲箭如雨点般往敌舰洒去,不容对方有反击的机会,招呼周到之极。

下一刻,江龙号来到连环船另一侧,同时改向,于离敌队不到两丈的位置,顺流而下,也进入了烟雾笼罩的范围。

虽然距离接近,可是浓烟加上雨夜,对方睁目如盲,兼处于混乱和恐慌里,龙鹰一边却清楚对方位置,又有愈烧愈烈的火作明确目标,江龙号过处,敌舰成为活靶,问题只在箭矢上弦的速度。

十多下呼息后,江龙号逸离烟雾范围,遗下后方的一片火海。

抵洛阳前遇袭,改变了龙鹰的计划,决定不入洛阳,免予田上渊可乘之机。

洛阳乃北帮重兵派驻之地,扎下根基,现在大家等若撕破脸皮,虽未至由暗斗转为明争,也只一线之隔,天才晓得田上渊肯否咽下这口气,捺着性子?

猛虎不及地头虫,龙鹰又未摸清楚北帮在洛阳的布局和实力,一旦发生冲突,或敌人不择手段的来对付他们,他们实难讨好,既不知敌,且是敌暗我明,犯了兵法大忌。

虽说符太奉有皇命,为李显去慰问汤公公,但因龙鹰隐隐感到汤公公已辞世而去,只要噩耗传返西京,谁还管符太的“丑神医”有没有到洛阳去。

此亦为保持辉煌战果的唯一可行之法,压根儿不让田上渊有扳平的机会,于一直纵横得意的北帮,是沉重的打击。

在向任天的提议下,决定沿黄河继续东行,出渤海,沿海岸北上,经永定河往幽州去。

现时的情况,属已廓清前路,北帮一时再无在大河发动另一次攻击的力量,何况向任天知晓了龙鹰拥有预知危险的异觉,放下心事,于河弯水道遭遇战后,与其团伙轮番驾舟,争取休息。

其他人,除博真等能征惯战,捱上三、四天绝不是问题者外,全体入舱房大睡一觉,好恢复元气。

龙鹰和博真等在舱厅闹了一阵子后,符太第一个离开,在笑谑声欢送下,返舱房看他的小敏儿。

在龙鹰劝喻下,众人兴尽回房,最后大舱厅剩下龙鹰和宇文朔两人。

龙鹰虽急着返房读录,但知宇文朔有话想说,当然奉陪。

细雨收歇,天际现出黎明的曙光。河浪温柔地打上船身,出潼关后,大河从未试过如此刻般的安宁。

宇文朔欣然道:“终于得睹鹰爷在常规战里的风采,鹰爷既拥有超乎常人的灵觉天机,又不乏付诸实行的策略和能力。敢问‘少帅弓’的射程,比荒月弓如何?”

龙鹰道:“折迭弓比荒月弓远上少许。”

宇文朔咋舌道:“那岂非我们躲在城墙后,仍有被命中的危险?”

龙鹰道:“确是如此。”

宇文朔沉吟片晌,道:“尤为难得的,是鹰爷胜而不贪,一击远扬,虽许下击杀对方主帅的豪言,然因应形势,没付诸行动。”

龙鹰随意的道:“对方的主帅,与小弟有过一面之缘,是田上渊座下三大战帅之一的郎征。”

又道:“如果敌舰位在大河中央,我会投往郎征所在的斗舰,逼他落水,再由太少在水底收拾他。可惜靠近岸边,郎征肯定不会蠢得借水遁,杀他的成算极低,不得不放弃。”

宇文朔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道:“原来鹰爷心里早经考虑,亦已达壮己之志、寒敌之胆的效用。”

接着有感而发的道:“幸好在下一意随行,方有与众兄弟并肩作战的机缘,乾舜闻知,肯定羡慕得要命,从潼关来到这里,处处精采,令人回味无穷。于在下来说,感觉新奇,完全地不讲尊卑礼法,百无禁忌,反透出肝胆相照的味儿,过瘾至极。用兵的最高境界,理该如此,谈笑间,敌队已告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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