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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有点感慨的道:“不论外面的风雨有多大,只要踏足秦淮楼,就如进入了避风躲雨的温柔之乡,乐而忘忧。当你在那里花钱,方会明白财富带来的好处,金锭和铜钱的意义。”
龙鹰目看耳听,暗想只要是人,就有人的烦恼,不理权势有多大,地位多高。武延秀表面上当时得令,可是只要想想他和现今太子好友反目,奴才般被安乐差遣呼唤,便明白他为何有机会就一头栽入秦淮楼去。
武延秀自责道:“我确后知后觉,到柳逢春问及范兄的无名香膏,方晓得此轰动西京的事。”
龙鹰记起胖公公曾说过的,权贵生活的奢靡,是外人无法想象,眼前就是实例,香膏的面世,比什么国之大事,更能惹起热议。
盛极必衰。
随盛极而来的是安逸的岁月,开国时的雄心壮志、奋发有为,变成追求穷奢极侈。在“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金科玉律下,趋向衰败遂成不可逆转之势。
问道:“青楼大少晓得小弟前夜半途折返的事吗?”
武延秀坦然道:“大少就是大少,哪来闲情去理会这些小事。是我告诉他的,晓得后对延秀的招呼都不同平时,又请得纪梦来陪席小半个时辰。范兄明白哩!我们的青楼大少醉翁之意,意在范兄。今晚无论如何,范兄也要陪延秀走一趟,否则无法向他交代。”
龙鹰不解道:“若柳大少意在香膏,小弟临时急制一片交给你带去便成。”
武延秀笑道:“范老兄肯定非青楼常客,不懂香料的妙用,青楼之所以被称为众香之国,此香正是合香,故可日日不同,天天新鲜,如我般的识途老马,即使蒙着双眼,一嗅楼内用的合香,便知该楼属何级数。一所青楼,每年花在这方面的铜钱,说出来可吓你一跳。当然,羊毛出自羊身上,付帐的仍是我们。”
龙鹰道:“这个我明白,可是……”
武延秀打断他,凑得更近一点,以近乎耳语的声调细说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大少他正是要抢在其他人之前,与范兄定下秘密协议,向他供应各式合香,纵然难做到独家,也要赶在前头,成为首家用上范兄所制香料的青楼。”
龙鹰听至发起呆来。
武延秀强调道:“这个脸,范兄定要给延秀。”
龙鹰道:“他嗅过了吗?”
武延秀道:“不但他嗅过,秦淮楼百多个姑娘全嗅过,最奇妙是每次嗅都像第一次嗅到般清新隽永,历久不衰,神奇至极。唉!反是我没嗅过。”
龙鹰顺口问道:“公主嗅过了吗?”
武延秀老脸一红,尴尬的道:“我是从秦淮楼直接到这里来,两个地方外的事一概不知。不瞒范兄,延秀很享受这个滋味。”
他享受的,就是醉生梦死,不知人间何世的生活。只有在青楼,他方寻回失去的自己,感受活着的生趣。
心中一动,脑筋灵活起来,问道:“秦淮楼所需香料,是否由香安庄供应?”
他到此刻仍没答应柳逢春的邀约,是要趁机多套点消息,现在武延秀有求于他,自是有问必答。
武延秀皱眉道:“我不大清楚,然可能性很大,因柳逢春虽然不喜欢皇甫长雄,却不得不虚与委蛇,可知在香料上,不得不倚重香安庄。”
龙鹰奇道:“皇甫长雄很惹厌吗?”
武延秀道:“刚好相反,皇甫长雄一表人才,善交际,又一掷千金容色不变,在青楼不知多么受欢迎。问题是皇甫长雄在关中几个龙头门阀里声誉不佳,大少则与季承恩有交情,当然站在独孤氏、宇文氏、季氏的一方。”
又哂道:“关中世家间的恩恩怨怨,谁都弄不清,眼不见为净。”
接着讶道:“范兄对皇甫长雄,似特别留神。”
龙鹰心念电转,季承恩今次肯出头,最后又说服韦温,暗助自己一臂之力,非是无因。闻言道:“此事说来话长。今夜我和老板在这里恭候淮阳公大驾,勿迟到哩!”
武延秀道:“罪过!罪过!岂敢再犯。嘿!范兄……”
龙鹰见他欲语还休,心中明白,掏出最后一盒香膏,塞入他手里,道:“最好和八公主一起嗅,因拆开后,很难包回原来未开封的模样。”
武延秀大喜,不客气地纳入腰囊去,赞道:“虽未嗅过,但只听听已心动。范兄的长袖善舞,早名动南方,今次忽然到关中展拳脚,坦白说,没人看好。可是转个眼,范兄已成西京炙手可热的红人,想不佩服也不行。”
边说边站起来,显然急着去向安乐交人,又希望安乐因香而忘掉追究他昨夜到哪里去。伺候习蛮公主,个中苦乐,惟他清楚。
龙鹰送他到铺外,看着他上马,策骑去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关上铺门后,龙鹰正不知该去炮制他的“美人”,还是完成《实录》〈洛阳篇〉的最后一程,香怪兴高采烈的来找他,告诉他第一批盛载香油的皿具,送到后铺,待他去评鉴。
龙鹰大奇道:“怎可能这么快的,我们昨天仍只是在谈找工匠的事。”
香怪道:“这批是现成的,出自‘西京第一巧手’彭中的三彩坊,属一流精品,本是香安庄落单订制,还议妥价钱,岂知皇甫长雄这个卑鄙小人出尔反尔,收货前压价。哼!太不清楚彭中的性情了,一怒之下,取消交易。其他不用我说下去吧!”
龙鹰欣然道:“大老阅的心情,今天比昨天好,明天也肯定好过今天。”
香怪哑然失笑,点头道:“确从未试过这般的好。”
龙鹰道:“老板可知武延秀那小子来找小弟干嘛?”
香怪愕然道:“竟与我有关系?”
龙鹰偕他朝内进走,说出今夜秦淮楼之约。
香怪不解道:“还用去吗?”
龙鹰道:“老板非是江湖人,故不明白江湖手段。打击一个对手,须如水银泻地,无隙不窥,绝不放过敌人任何破绽漏洞。打蛇要打蛇头,在西京,秦淮楼就是皇甫长雄的蛇头,也是他最想得到的女人长驻之所,拿下秦淮楼,等于命中皇甫长雄的要害,比坐看他的香业王国逐寸崩颓,直接痛快多了。”
香怪勉为其难的同意,叹道:“我的魂魄已没法离此半步,随你去的只是个躯壳。”龙鹰道:“此正窍妙在处,纵面对秦淮第一绝色,仍是心不在焉,正表现出老板你非是一般俗流。”
香怪苦笑道:“古时的苏秦、张仪,该就像范爷般的人物。”
龙鹰心忖这是从高力士学来的本领,可说得死去者翻生复活。
谈笑间,绕过工场,到后铺看货去了。
嗅着从工场传来的阵阵香气,龙鹰作出选择,决定尽半昼的光阴,复制出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美人”香。
第十八章 重启血案
调香室。
整个下午,在以香怪为首的协助下,大家忙至不可开交,在努力、尝试、失败、再接再厉下,八张大圆桌上放满从不同香料提炼出来的香油,龙鹰亲手调校配制,不住问香怪、何凡康、李趣等人的意见和看法。
龙鹰拿着李趣递来的试纸,浸入翠绿色的合香油里,再抽出饱飮香油的长纸条,送至鼻端下,任香味飘送入鼻,一震道:“我的娘!这个非常接近,只差一点点。”
香怪向负责纪录的何凡康道:“扔掉其他无关的,留这次的调校纪录。”
接着点头道:“气味非常年轻,很独特,有种青春焕发、活泼动人的气息,极度诱惑。”
接着龙鹰递过来沾满香油的试纸,送至鼻端下,轻嗅几下,闭上双眼,梦呓般的道:“确似少女的体香,充盈生气的鼓动,愚意认为,已足与‘春梦’和‘红袖’分庭抗礼。”睁开眼,道:“还差什么?”
龙鹰沉吟道:“差的是……噢!我记起哩!”
众人呆瞪着他。
龙鹰心内翻起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