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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鹰逆来顺受,举着大旗走在前头。起始的一段,还有少许河床盐地可走,接着便是吞掉和阗河的滚滚黄沙,还被高大的沙丘挡路,通行困难,左弯右曲,即使以骆驼的长腿,也走得极为吃力。塔克拉玛干果然名不虚传,连沙子也与别不同,比起上来,库姆塔格的沙子,便坚实多了。
到太阳升上中天,热气腾升,周围变得模模糊糊,活像进入个大火炉里,其苦况更是难以形容。
龙鹰三人本立下“大志”,要以无上定力,钢铁般的意志,清心内守,克服沙漠的热毒。可是当身历其境,口干舌燥,其渴难熬,苦况永无休止的延续时,亦不由英雄气短。不过在队前亦大有好处,至少不用冒着被骆驼踢起的滚滚沙尘前进。
熟悉的沙漠景观,重现八方,火毒的太阳,在没有一丝云彩的高空,无情地直射下来,幸好亦没有一丝风,虽被晒得头昏脑胀,总好过风沙刮脸。
龙鹰早将大旗扔掉,当然没有人注意到。要在这么一个极目尽是沙窝沙丘、全无生气的鬼域,找寻有水源的绿洲,近乎大海捞针,以龙鹰对魔种的信心,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也动摇起来。其他人更不用说。
在这漫无边际的地域里,他们最可怕的敌人是太阳和沙子。任你如何英雄了得,也要壮志殆尽,唯一的希望是赶快离开。
午后不久,忽然刮起风沙,算不上强劲,但已有得他们好受,沙粒满天飞扬,围着大队飞快旋转,无隙不觑的钻进脖子,灌进喉咙,堵着鼻孔,迷住眼睛,不但看不见太阳,还似被茫茫沙海掩没。
幸而风沙速来速去,到“死亡之海”回复风平浪静,众人方晓得风沙来前的辛苦,是多么难能可贵。
看着沙粒向下飘落,一层层地撒在沙漠上,颇有历劫余生的滋味,也心知肚明这只是沙海大爷牛刀小试之作,可怕百倍的大风沙仍在前路某处恭候他们的大驾。
大沙漠在此刻陷进永恒的沉默里,可是它的威慑力,已令每一个闯入者,深深感受和体会着。
没人有兴趣说半句话,骆驼亦失去鸣叫的心情。在此看不到时间和空间的变化,也绝看不到任何生机,有的只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单调沙景,远离人世,尽管其炎似火,但充满心中的却是阴森森的寒意。
本声势浩大壮观,由二百三十头骆驼和一百二十五个人组成的大队,在浩瀚的沙海比照下,变得渺小不堪,只像缓缓蠕动的一条可怜小虫。
黄昏时,他们选了在四座较坚实的大沙丘间结营。
繁忙、混乱、喧嚷的情况再次出现,卸货立营,工作重复而令人烦厌,又是别无选择,更晓得未来的日子,都要这么干。到太阳下山,气温直线下降,从热至汗流浃背,到冷得穿多少厚衣也顶不住似的,那种感觉怎都没法表达出来。
三人躲进他们的营账去,吃携来的干粮,忽然行军总管风漠将军捧着个大西瓜钻入账内,笑道:“大家一起吃,是骆驼王送的,装满十二头骆驼,够我们吃三晚。”
三人忍不住欢呼怪叫。
风漠取出锋利的匕首,分大西瓜为四份,捧瓜大吃,只觉世间最美妙之物,莫过于此。
风漠向龙鹰道:“照你的估计,以我们这样的速度,需走多久才可碰上第一个绿洲?”
龙鹰心忖只有老天爷晓得,但当然不能以老天爷作挡箭牌,扮出信心十足的模样,道:“该是七、八天的事。”
风漠皱眉道:“竟需这么久,清水的消耗量极大,我们须得到补充。”
万仞雨讶道:“你们带了这么大量的清水,照看最少可供人畜用上十天半月,怎可能第一晚便告急?”
风漠狠噬一口西瓜,叹道:“彩虹夫人和她的两个女侍卫今晚要沐浴,说受不了沙子,你们明白哩!”
三人同时失声嚷道:“什么?”
风漠苦笑道:“女人!女人!她们根本不该来,但大王有命,谁敢说话?”
风过庭道:“她晓得我们扔了她的旗子吗?”
风漠微一错愕,终于记起,与三人眼神接触,接着是满帐哄笑。
龙鹰道:“我们晓得贵国今次不惜在不适当的时候,横贯大沙海的送货往北方,是个秘密任务。不过我们是闯南走北的人,如果能透露点会遇上的风险,心有预防,对大家是有利无害。”
风漠点头道:“我今晚来找你们说话,正是庄闻大人的意思,如果他不是被彩虹强征去说话,会亲来见你们。”
又皱眉道:“有件事,我和庄闻大人都感到困惑。昨天狄端修兄到驼场买骆驼时,骆驼王仍不太信任你,故不住试探你的本领,反是庄闻大人因懂相人之术,认为你是可靠的人。可是今早出发前,骆驼王态度一改,多次提醒庄闻大人,今次任务的成败,全系于三位身上。庄闻大人仍不在意,以为指的是你们穿行沙漠的本领,到刚才静下心来,由于他熟悉骆驼王,知他不会轻易赞人,愈想愈觉其中微妙处。敢问三位,你们是否曾向骆驼王透露某些事,令他改变看法呢?”
三人心中一震,已知骆驼王猜到他们是谁。
于骆驼王来说,他们确是有迹可循。
首先,龙鹰曾到骆驼王的内城府第找崔老猴,接着崔老猴又在同一宅接收波斯美女,其后大破人口贩子,更有人落网被押返中土去。只要骆驼王指使那曾见过龙鹰的把门者,隔远瞥龙鹰一眼,龙鹰便无所遁形,所以骆驼王请他们照顾铁刚的话,也理所当然的说出来。
龙鹰挨近点风漠,神气的道:“因为我们坦诚告诉骆驼王,有关我们过去的事迹。”
风漠道:“愿闻其详。”
龙鹰兴奋的道:“自我们十六岁武技大成,便出来闯荡江湖。不!只我是十六岁,他们分别是十八和十七岁。嘿!我的老爹算厉害吧!”
风漠听得眉头大皱,但万、风两人更惨,忍笑不知忍得多么辛苦。
龙鹰正容道:“我们甫出道便大破疏勒之北的一股马贼,七七四十九个恶贼,给我们宰得一个不留,从此湮灭人间,所以风漠将军可能从未听过他们。他们便叫四十九盗。”
风漠茫然点头,道:“我确没有听过。”
龙鹰傲然道:“大哥二十岁,在吐蕃人的高原与吐蕃名震一时的高手‘高原霸王’宁宁勿当决战,不到百招便以井……嘿!以宝刃割下他的臭头。”
风漠道:“为何会与他决战?”
龙鹰干笑道:“出来江湖行走,有时不用理由也可拼个生死,太多战斗了,理由早忘掉,不过那次好像是为女人争风吃醋。大哥!对吗?”
万仞雨知龙鹰捉弄自己,差点要捏死他。咕哝一声,算是回应。
风过庭则苦忍着笑,更晓得忍不了多久。
龙鹰仍欲说下去,风漠已吃不消,截着道:“明白了!”
三人都拏眼瞪着他。
风漠半信半疑的打量龙鹰,一副姑且听之的神色。道:“原来三位武功如此高强。现在我们最担心的,是一股在孔雀河一带活跃的强大马贼,他们作案范围之广,在大沙海一带,是没有先例的。没有人清楚他们有多少人,但最低估计亦有逾千之数。”
三人心忖,竟然真的有有组织的马贼。
风漠续道:“这批马贼绝非乌合之众,全是正式的战士后人。当年薛延陀被灭,其中一个猛将带着数百战士杀出重围,遁入山区。为维持生计,四出抢掠,开始时抢牲口粮货,跟着专抢年轻女子,愈抢愈凶。到今天已变得势大难制,加上不住迁徙,这区域又连年战乱,更难征剿他们。现在的头领叫‘贼王’边遨,武功高强。对周围沙漠平原了如指掌,来去如风。现时我们只希望走此捷道,可以避过他们。如正面硬撼,肯定不是他们对手。”
又苦笑道:“这条于阗捷道我来回过一次。都是在春夏之时,从没想过会变成现今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