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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战在野(513)



辛苦建立起来的声誉、军功,反变成双刃利剑,使他更是形迹可疑,因有夺取皇权的本钱。

龙鹰不想解释,又不能不解释,道:“他回来没什么事好干的,所以带妻儿到南诏散心。如有选择,小子不会回来。任何人都可以误解我,却千万不要是大龙头。”

他亲切的话,打动了易天南,令他绷紧的面容松弛少许,压低声音道:“准备在神都逗留多久?”

龙鹰诚恳地道:“大龙头请信任我,龙鹰从未改变过,当将圣上送入陵寝的一刻,就是功成身退的时候。”

易天南道:“圣上的身体真的这么差?”

龙鹰心忖政治就是如此一回事,满口谎言,分别在善意与恶意,并不提醒易天南须保密,因晓得说给他听,等于说给张柬之听,道:“比你想的更要差,圣上寿元已尽,看的只是可捱多少天。”

他先后向太平公主和易天南透露情况,是寄望张柬之等密谋举事的朝臣多点耐性,待“女帝”百年归老,让政权无风无浪的顺利过渡。也知此一奢望脱离现实,在台勒虚云能移山倒海的影响下,与二张对立的党派集团,形成了诛二张、杀龙鹰的共识。

易天南属支持李显者较外围的人,未必清楚真正的情况,因隐隐感到矛头直指女帝和龙鹰,念在与万仞雨的关系,又或背后有张柬之在主使,遂来探他的口风。

人们的定见偏执,决定了他们对事情的看法,“女帝”的健康状况,是由龙鹰的口说出来,当他们再不信任龙鹰,实话可变成欺骗,任何解释亦是徒然。

大街人车往来,舟船穿行,可是龙鹰竟有走在万里无人的荒漠内的感觉。

易大南默然片刻,沉声道:“鹰爷走吧!”

千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今天内,易天南是第三个这样劝他的人。

第一个是太平公主,她最清楚己方对龙鹰的态度,亦对龙鹰最具震撼力。龙鹰没法分辨究竟是出自太平私心的想法,还是受命而说。

在斩杀“凌岸”之前,台勒虚云定以杀龙鹰为终极目标,更是他筹谋已久、力所能及的事。

可是“凌岸”的败亡,破坏了台勒虚云本无懈可击的部署。

台勒虚云的鸿图大计,一环扣一环,当“凌岸”此一环被龙鹰拆开,猝不及防,始料不及下,顿然令他阵脚大乱,必须作出相应的调整。

当杀龙鹰非若以前般易似反掌,稍次之策就是逼走他,永远放逐。此计厉害之处,就是如龙鹰坚拒离开,等于反证龙鹰有谋夺皇位之意,形势对龙鹰更为不利。

“东宫惨案”将各大势力推往与女帝和二张对立的一边,空前团结,朝臣和武氏子弟间的矛盾也暂遭搁置一旁,敌我分明,偏在这时候龙鹰奉召回来,张柬之等怎么想,最不懂政治者也清楚。

第二个劝他走的是闵玄清,她亦是最清楚龙鹰实力的人,劝他走不是怕他小命不保,而是劝他悬崖勒马。

他奶奶的!

被人误解的感觉真不好受。

易天南劝他,是在尽江湖道义,提醒一句,龙鹰不听,他亦没法子。

龙鹰从容道:“我意已决,大龙头不用劝我。”

易天南叹道:“鹰爷是否清楚自己的处境呢?”

龙鹰冷哼道:“比任何人猜想中的更清楚,在此我重申一句,对权位龙鹰从来没有非分之想,否则不会长留高原,到今天才回来。大龙头明白吗?”

易天南苦笑无语,并非不以为然,而是因晓得在“东宫惨案”愈滚愈烈的波涛里,理性早遭没顶,余下的就是仇恨和报复,龙鹰的回来,二张因女帝病倒减弱的声势,大有从弱转强之象,至少在兵变诛二张的行动上,不可不将龙鹰考虑在内。

此是没有人可改变的事。

如龙鹰仍在,干掉二张仍改变不了女帝大权在握的情况。

龙鹰轻描淡写地道:“我倒有几句忠言,希望大龙头听得入耳。”

易天南一怔道:“说呵!”

龙鹰传音入易天南之耳,一字一字,清晰铿锵地道:“不论事情朝哪个方向发展,当太子复辟为皇,如武三思仍在,大龙头立即解散洛阳帮,避往扬州,只要保存元气,终有卷土重来的一天,否则不但性命难保,且祸及家人。言尽至此,大龙头别矣!”

说罢一夹马腹,催马疾飙,刹那间将易天南和其手下抛在后方远处。

※※※

龙鹰见马过马,逢车过车,出奇地没有被愤愤不平之气填满胸臆,头脑如冰雪般冷静,晶莹剔透,道心魔种晋升往全面备战的状态。

在重重叠叠、纵横交错的庞大压力下,他被激起魔性,抛开所有顾虑,务要竭尽所能,展尽解数,在不可能的形势里,寻找出路。若如“破碎虚空”。

为何忽然想到“破碎虚空”呢?

拳头般大的雪团一球球的从天上降下,转眼迷迷茫茫,成为满盈动态的白色天地,模糊了物与物间的界线,净化一切。

本在百多丈外的第一重桥星津,没入白雪深处。

传音响彻耳鼓。

龙鹰喜出望外,大有枯木逢春之感,虽然现时下着大雪。

忙施人马如一之术,半盏热茶工夫跑毕三桥,抵达皇城正大门的端门,将马儿交给城卫,着他们送返贞观殿后,重投对岸的茫茫风雪里去。

比起现在的大雪,今早的飘雪只属老天爷的牛刀小试。

※※※

洛水南岸。

蓦起的风雪,立令水陆交通处于瘫痪状态,行人绝迹。

不过如要进行突袭刺杀,最佳的时机在出现中。

龙鹰来到法明旁坐下,他早被雪洒为雪人,只依稀认出少许原样。笑道:“方阎皇这么快回来了。”

法明别头来瞥他几眼,随口应道:“死不了就要回来,否则到何处去找‘至阴无极’?等得不耐烦时,见符小子来找他的师父学艺,方知道康老怪回来了。两大老妖相聚,是否该找几个人来祭旗?”

龙鹰没好气道:“阎皇一把年纪,仍只懂好勇斗狠,没半点长进,你可知神都现时的情况吗?”

法明悠然道:“不用猜,也知我们师姐的忽然病重是个幌子,不过尚未猜到个中如斯曲折离奇。我操台勒虚云的十八代祖宗,是否吃了豹子胆,竟敢来个尸谏嫁祸。我们没点回报,怎对得起圣门历代祖宗?”

龙鹰道:“太少告诉了你吗?”

法明道:“他的部分怎敢瞒本阎皇,不怕给牛头马面索他的魂吗?还在下油锅前没法踏入妙子的房门半步。”

龙鹰哈哈笑道:“阎皇愈来愈风趣了,心情定大好,可怜本老怪含辛茹苦,受尽委屈。他奶奶的!”

法明哂道:“众生皆苦,康老怪仍然四肢无缺,何苦之有?现在轮到你的部分哩!快说出来讨本阎皇的欢心。”

龙鹰问道:“是哪个部分,关于师姐还是‘至阴无极’?”

法明道:“任何人世间的事,均为无关痛痒的事,想听的当然是‘至阴无极’,不过为免你重复一遍,暂时打住。先说师姐的部分。”

听着他开始的几句,龙鹰有着从眼前困局解脱出来的动人滋味,可是听到最后,不解道:“为何须重复一遍?”

法明微笑道:“因为我们两大老怪的唯一知心好友来了。”

龙鹰失声道:“什么?”

第十六章 僧王天师

法明听罢,叹道:“就这么听,康老怪今趟必死无疑,圣门两大老妖,死剩一个。”

龙鹰没好气地道:“阎皇你勿要危言耸听,只要康某人能死守玄武和长乐、则天、明德四门,任对方千军万马,仍可拒之于宫城之外。”

法明道:“康公子你是聪明一辈子,却蠢钝一时,除非你能将宫城内其他人全逐出去,否则如何阻止笼子里的其他猛兽造反?宫内殿宇重重,形势复杂,中书省和太平的陶光园,均为敌人可能的据点,二张两个蠢货的人里,有可能仍有凌岸的余党,事发时里应外合,这场攻防战怎么打?任你兵法如神,仍没法制止敌人点的突破,防线太长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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