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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鹰听得心领神会。
道家的还丹之法,什么归根复命,返本还元,修的无非是生命的源头,重返先天至境。如果魔种乃“死之极”,道心便是“生之极”,极极生变,得到的正是“道心种魔”。这叫“一理通,百理明”,以前想不通的一事,豁然解开。
如女帝说,当至阳的魔种,与至阴的仙胎以阳中阴、阴中阳的方式结合,将臻至大圆满的至境,不多一分,不少半毫。
女帝邪帝,均处于异常状态里,想到平时不会想的事物。
武曌徐徐道:“‘魔变’之极,就是当邪帝能将‘道心’提升转化为‘至阴之极’,使出小三合的绝技,‘破碎虚空’就是如此。”
目光投往车窗外,微笑道:“朕因心情烦闷,所以藉偕太医往绮丽阁接奚王之便,以与太医闲聊几句,怎么也没想过可得闻天地之秘,贯通种魔大法的窍妙。”
龙鹰顺口问道:“圣上因何事心烦?”
武曌事不关己似地道:“还不是朕那个永不长进、每况愈下的蠢儿。朕将他和韦妃召来,当面痛斥,只是看他惊至脸青唇白、口颤脚震的窝囊相,朕便气上加气。反是那贱人沉着冷静,虽然不敢辩驳,肯定在心中大骂。如非朕这两年收了火气,会给她好看。”
龙鹰很困难方成功将思绪扯回宫廷的现实去,知与李显拒当“监国”一职有关,而对此女帝确有诚意,只是李显“烂泥附不着壁”,令她失望。
武曌像他般难以将精神专注于眼前的现实,心神似游往九霄之外,瞪着窗外的晴空,梦呓般道:“你来告诉朕,在有天地之前,这虚空是否一直存在着呢?”
龙鹰悠然神往地道:“如果圣上的猜测是正确的,恐怕老天爷都没有回答的资格,因虚空比老天爷的年纪更大。哈!”
武曌道:“这是近来朕常在想的一个问题,假设在天地分判前虚空一直存在着,那破空而去的处所,将超越了我们所在的天地,是另一个世界,亦永远不能回来。”
龙鹰一震道:“有道理!这般简单的问题,因何小民从未想过?”
武曌微笑道:“师弟何来闲心。朕却在想,对于我们每天看见的东西,是否可以另有解释?思考和观察也许可以解决部分问题,可是如果这样仍然不行的话,就只有靠凭空想象。当你以这样的态度去面对所有习以为常的事,你会得到一个从没有想象过的天地,再没有一件东西是寻常之物。”
龙鹰敢肯定女帝与历代帝皇的“无心政事”根本不同,女帝现在专心和关注的事有趣多了,是获得新的人生,来自思想上天翻地覆的变化。
武曌叹道:“朕在后悔。”
龙鹰愕然瞧她。
武曌叹道:“五年太长了,若只答应给邪帝三年时间,有多好呢?”
龙鹰无辞以对。
※※※
由于明天动程,送别李智机后,龙鹰特地去向胖公公辞行。
胖公公正在吃午膳,邀他共享。
龙鹰嚷道:“我的娘!全是素菜。”
胖公公眯着眼瞧他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每个月吃几天素,是养生之道。”
龙鹰抓头道:“不是惊奇,而是没想过吧!”
胖公公道:“今时不同往日,公公还想多活几年。唉!我刚从千黛处回来,对此特别多感触。”
龙鹰一震道:“她老人家怎样了?”
胖公公道:“只是小恙,她懂得自医,该很快没事,不过却是寿元将尽的先兆。”
龙鹰心中一阵不舒服,千黛身体出问题,大有可能与扮丑神医有关系,因劳心劳力,只是那四卷《行医实录》已耗用了她大量精神心力。
胖公公似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瞅他一眼道:“想也不要朝那方面想,说到底,她已是八十多岁的人了,依我看她不知多么高兴。”
龙鹰问道:“她的情况是否很差呢?”
胖公公道:“刚好相反,人很精神,明空探病时,还与明空笔谈了半个时辰,十多年来,首次肯写这么多话出来。唉!正因情况异常,公公才猜到她晓得自己时日无多。”
又安慰龙鹰道:“所谓时日无多,怎都该有几年时间。”
再瞪他一眼道:“吃多点东西,好有精神气力干活。”
龙鹰看着他连夹两箸菜送到他碗里来,讶道:“干什么活?”
胖公公道:“就是怕你粗心大意,疏忽了绝不可以疏忽的人。这边知你到公公处来,公公那边使人去召婉儿来与你幽会,你不但要稳着她的人,至紧要是稳着她的心。甜言蜜语是没用的,也不要提不切实际的事,必须从有关她切身利益的事入手。明白吗?”
对宫廷有权势女人的了解,肯定是胖公公的专长。龙鹰暗责自己,颔首受教。他的确没想过去见她,不但因不知和她说什么才好,且有点儿怕见到她。
龙鹰岔开道:“千黛肯笔录说话,当有重要的事和圣上说。”
胖公公神色古怪地道:“都是有关圣门的家事,你不宜分神去理会。”
见龙鹰双目不眨地瞧着他,叹道:“千黛认为我们已完成了神圣的使命,圣门再没有存在的必要。”
龙鹰大讶道:“我还以为她老人家像公公般不遗余力地去支持圣门。既然有这个想法,为何又肯誊抄《天魔策》呢?”
胖公公道:“你以为她会依书直抄吗?旁门左道、害人害物的内容全给她删掉,只剩下武功精粹的部分。唉!想不称为圣门也不行。”
龙鹰欣然道:“这是合乎天理人情,圣门确应来个大革新,公公令我看毕《万毒宝典》后把它烧掉,正基于同样的心态。”
胖公公道:“可以革新,但若让圣门至我们而绝,公公却不同意。”
龙鹰道:“公公事事看得开,独执着圣门的事,何不由老天爷去决定呢?会少了很多烦恼。”
胖公公点头道:“这正是千黛的论据中对公公最有说服力的一点。够了!公公不想再就这事说下去。宁采霜走了,引起很多的震荡,还有闲言闲语,矛头都是指着你,你心里须有准备,以应付婉儿的诘问。”
龙鹰头痛地道:“我还以为她的离开,不会惹起半个涟漪。”
胖公公道:“现在凡与李显夫妇有关的,小事会变大事,何况像宁采霜人既长得美,又备受尊敬的人物。不过只要是明眼人,均看出她的离开与李显的拒当‘监国’、韦妃则不让丈夫去任职有直接关系,是心灰意冷呵!又幸好你明天便走,一年半载后回来时,谁还记得这件事呢?”
龙鹰道:“究竟是怎么样的闲言闲语呢?”
胖公公笑道:“宫廷内最多是非,无中生有等闲事,何况非是无因,当然是环绕着男女关系,精彩处是美女丑男,恰是难得的话题。不用公公说出来,可以想见。”
又道:“如果你以的是龙鹰的身份,保证没人有兴趣说半句。更要命是她半个修行人的特性,令谣言大添趣味。公公也想问一句,你和她有否不可告人的关系?”
龙鹰苦笑道:“除了肉体关系外,其他不可告人的一应俱存。我的娘!她感应到我的魔种。”
解释一遍时,上官婉儿到。
龙鹰正要去迎接,胖公公扯着他道:“不用急,与她的事不可张扬,公公会玩个小把戏,令人以为你已离开,婉儿到这里来主要是见公公。”
龙鹰知机地道:“公公有其他的指示吗?”
胖公公道:“公公会在这十天、八天内起程往西都。”
龙鹰不解道:“西都发生了何事?须公公亲自去处理。”
胖公公站起来,道:“这件事必须亲力亲为,明空亦不放心让别人去办。哈!还猜不到吗?”
龙鹰随胖公公离开主堂,朝内院的方向举步,压低声音道:“是不是与陵寝有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