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我的手指顺着发梢，滑下去。

“对。”

比如姬央。

比如云翌。

千帆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孩子，懂得孝敬长辈，懂得不为难哥哥。

他的力量就算天上人间来去数次都够了，缩在这里，无非就是为了不让众人对翌的统治产生不信任而已。

多好的孩子，我耸肩，“还有酒吗？”

他苦笑，“你已经把大哥晚膳用的酒喝的差不多了。”

“你要喝吗？”

“二哥不许我喝酒。”

“哦。”

“公子……”

“说过多少次了，叫红尘。”

“红尘，”他倒是很快改口，“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我？”闻着酒香，有些恍惚不已，“我的故事……不好听。”

“我要听。”

“好。我说。”咳了咳，清清嗓子，“话说当年——”

“倾月公子倾国一笑？”

“………………你怎么知道？”

“听大哥说的。我想听你和大哥的故事。”笑眯眯的小千帆替我抱来一坛醉生梦死，“好不好？说给我听。”

酒？还是翌？

酒？还是千帆？

酒？还是……

我看看胖乎乎的酒坛子，再看看笑眯眯的小千帆，心一横牙一咬——招！

“一开始，我被锁在那个什么千云崖啊……后来你大哥把我放出来，给我个名字，带了回来，我就在天宫住了几年。但是你老爹，和伏羲，许许多多人都不允许，最后决定，把我的法力封起来，丢到一个叫人间的地方。”

“嗯。然后呢？”

“然后？然后过了好多年……我发现自己不会老，等到师父，师兄都死了之后，我还活着，还年轻，于是我开始到处旅行，旅行到了一条河旁边，就遇到一大堆人在打，其中一个是你大哥，他好像受伤了……他变了不少，但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你呢？帮他了？”

“对。我帮他一起打……我很少打打杀杀的，但是那次我杀人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因为不杀他们我就要死，我不是个好人。你觉得呢？”

“你和二哥很像，不过反一反，你是自己说坏别人说好，二哥是自己说好别人说坏，但你们对一些人都很好，像二哥对我，红尘你对大哥。”

“大概啊……我一向很懒，不喜欢动脑子。打完了之后，你大哥不管我怎么提醒都不记得我了，没办法，我就和他一起回来了。和他在一起住了好久好久，不知道天上人间过了几年，有一天……打仗了。”

“这我知道，大哥说过。那一战很惨烈的，死了好多人。”

“嗯，我听说你大哥要去打，先是不同意——我希望他陪我，后来决定和他一起上战场。我们打赢了，可是回来的时候，我被你大哥锁入千云崖。”

“为什么？！”

“因为他看到……我抓住敌方主将，又放了他……我不喜欢徒增杀孽，况且他又答应撤军，我便放了他。”

“……那么，后来呢？你又为什么回到人间？”

“回到人间……不是我想，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一直待在千云崖，毕竟，从哪里来哪里去，我不恨你大哥。那次，听说是上代天帝立你大哥为神子，让他必须做一件事情证明他的决心，于是，他选择杀了我。原计划是把我绑到千云崖边上，他一掌把我打的和你早膳的豆腐花一样，不过我没他们想的那么脆弱的……”

“大哥一掌没有打死你？”

“你当拍蚊子啊啪的一下就翘辫子的！就算我没死也是半死不活啊……我没变成豆腐花啦，就是原汤化原食的被打到人间去了……”

“还好还好，说明那个传言是对的……”

“哪个传言？”

“大哥讨厌豆腐花，喜欢土家烧饼……”

“……………………要是我给打成烧饼，也比豆腐花好。”

十九.

那天最后的记忆是小千帆和我抢酒喝，两个人都是醉的分不清东南西北，姬央和云翌一人揪一个把我们揪回去。

“呜……一只小羊咩咩叫呀……两只小鸡叫喳喳呀……”

“红尘，安静。”

“此情可待成追忆啊……”

“红尘你……”

“烧饼油条尽量吃啊……”

“…………………………你……还是睡吧。”

人间十日，天上一刻。

那么一刻是多久呢我来了那么多天人间过了几日念念怎样了——？

我不知道。挺没心没肺的想想，那孩子不晓得过得如何，没有我是不是能够开心，没有了我——

没有了我，他应该就可以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吧……像个普通孩子那样，不用管爹爹饿不饿，不用每天叫人起床，不用每天服侍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对，没有我，他就幸福了。

云翌从后面抱住我，轻轻摩着我的脖子，“想什么呢？”

我也顺势缩他怀里，“想你可以让我逍遥到什么时候。”

“只要你想，我就可以。阻碍我们反对我们的人……已经全部死了，父皇，伏羲，还有其他人……全部……”

“你杀的？”

“对。为了你。”

“你真狠，云翌。”

“我很后悔，如果当时我就狠一些，我们是不是能够在一起……”

“不能。”

“为什么？”

“我们……已经结束了。我说过，为了很多人，也为了……我自己。”抬起头，看他琥珀色的瞳仁，微笑，“我，要为自己活一次。”

他许久的看着我，然后，低下头，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活着，和我在一起，不然就去死。”

我仰头，轻叹。

“放我走，不然，我就死。”

云翌禁锢我的手，猛地紧了。吃痛的叫了声，随即，只感到后脑被什么重击，眼前顿时一黑。还没有缓过来，便被推上床，锁链像蛇一样绑住我。

动弹不得。我咬咬牙，算了算了随他吧，反正那句话已经说出口，但是我爱你也不代表可以让你为所欲为！更何况是曾经爱过的！

当然云翌显然不知道这一点。

“放开我。”

“……”

“我要回人间。”

“你既然回天上，就不可能再回去。”他离我很近，可以感到彼此呼吸。

冷哼一声，我恶意的向前冲，“我说过，我会死。”

他早就料到我会这样，“你若敢死，我就杀了叶念翌为你陪葬。”

“你杀不了。”

“笑话。”

“要不然试试？看看是一大堆天兵天将厉害还是小千帆的结界厉害？你要杀念念，千帆必定会豁出命去保护，姬央怎会坐视不管！”暗自算着挣脱锁链的时间，我只能拖，“七番君的实力你我有目共睹，再加上他可掌管四海龙王以及天下灵物，就算他没有明着倒戈，你也势必调不出一兵一将！”

他的手掐住我的脖子，呼吸陡然有些困难。

你要杀我吗？云翌。

你以为囚住了千帆姬央便会乖乖听你调遣？你——根本囚不住他！千帆是不知道情况，那天借着喝酒，让他知道，你自然防不住他和姬央联手！

云翌的手，收紧，收紧，我几乎可以感到血涌上头顶的样子。会死吗？会死吗？！

我怕死。经历那么多事，我忽然怕死了。

断断续续，笑了出来。

“我……若骗你……就……下十八层地狱，遭焚骨……剐肤之刑！”拼出最后一点力气，惨然笑着，我和你赌，翌。多年前是我输了，如今，胜负难定。

我的骨子里，还是好斗的……

看他松开的手，松开的链子。我缓缓起身，拉开衣服。

“还记得吗？这句话……这个伤疤。”

心口，透着青紫的淤血。

天翼君的一掌。我永远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