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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没好气道:“人在刚起床后,总会乐观和积极些儿。世民兄仍未起床吗?”
寇仲笑道:“不要岔开话,你的小脑袋想的是甚么既积极又乐观的事呢?”
徐子陵露出深思的神色,道:“我在想石之轩常爱挂在口边的一句话,就是‘入微’这两个字。”
寇仲一呆道:“原来你在想武学上的问题,算我错怪你。我也听石之轩说过,不过却是用来嘲弄我的功夫未到家。我也曾听宋缺提起过。哼!入微?指的究竟是甚么?”
徐子陵朝他瞧来,双目闪烁着智慧的异芒,淡淡道:“那应是指一种与人身隐藏着的那宝库结合后玄之又玄的境界,只有像石之轩、宋缺那级数的高手始能明白的境界。”
寇仲一震道:“说得好,宋缺常说天、地、人合一。人不就是指这人身的宝库吗?有法而无法,得刀然后忘刀,天地人结合后,人再非人,那才算得上是井中月的境界。非虚非实,非真非幻。”
徐子陵动容道:“你这小子的刀法似乎有突破,至少在境界上比以前高些儿。”
寇仲道:“事实上我们很久没讨论和研究武学上的事,因为战争令我们没有那种闲情,心儿尽放在千军万马的争战之道上。可是现在形势逆转,不是我自夸,宁道奇和我未来岳父摆明不再理世事,故而当今武林是剩下我们两个和老跋充撑场面,要应付的却是石之轩、毕玄、傅采林、宇文伤、尤婆子那种高手,若仍未能把握入微的境界,会仍像过去般落得只剩捱揍的劣局。”
徐子陵道:“我们必须先过宋缺这一关,才可抛开一切,专志武道。”
寇仲信心十足道:“只要让他老人家见到李小子,肯定能解开死结,宋缺是具有慧眼的人,否则不会看上我,哈!”
徐子陵皱眉道:“我总觉得这样由我去见他,有点不妥。”
寇仲道:“那索性我们三个人直踩进磨刀堂去见他,来个奇兵突袭如何?”
徐子陵沉吟道:“这会是个坏的开始,我们绝不能让宋缺感到我们对他施用心术计谋,而应是以赤子的真诚,求取他的认同。”
寇仲叹道:“你的说法很有道理,那就让我们到磨刀堂外恭候他恩赐的接见,由鲁叔进去请示。我们则听天由命,唉!真教人头痛。”
两艘宋家的战船此时迎头驶至,宋鲁出现在与寇徐同行的船舰上,向驶来的宋家水师船打招呼。
终于抵达岭南。
宋鲁待两船接近,腾空而起,落到甲板上,寇仲和徐子陵迎上去。
宋鲁神情古怪的道:“我们入厅说话。”
李世民立在舱门外,见两人随宋鲁入舱,打个招呼,也随他们入舱。
在舱厅围桌坐下,宋鲁道:“大哥早晓得你们到岭南来,这两艘船等待了一天。”
寇仲、徐子陵、李世民三人听得面面相觑。
徐子陵道:“阀主是晓得寇仲到岭南来,还是清楚世民兄的事。”
宋鲁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在桌面摊开道:“你们看吧!”
三人目光往信函投去,上面写着“带他到磨刀堂来”七个充满书法味的字,没有上款,没有下款。
寇仲抓头道:“这是没有可能的,难道风声外泄?”
李世民和徐子陵闻言色变。
宋鲁道:“正如小仲说的,这是没有可能的。大哥是如何晓得的呢?”
李世民一震道:“难道梵斋主先我们一步去见阀主?”
徐子陵摇头道:“她并不晓得我们会到岭南去。”
宋鲁道:“我想到这可能性,所以问过他们,最近岭南并没有外客来访。”
寇仲吁一口气道:“管她有没有来过,这样也好,可省去我们很多工天,现在整件事全掌握在阀主手上,我们一起到磨刀堂恭聆他的指示好啦!”
接着欲言又止,最后终没说话。
宋鲁微笑道:“玉致到了鄱阳去,今晚应会回来的。”
寇仲心中暗叹,今晚见到宋玉致时,他极可能再非宋家的未来快婿。
在宋鲁的安排下,三人坐上密封马车秘密登上山城,来到磨刀堂外。
寇仲重游旧地,忆起于此受教于宋缺作出刀道上的突破,别有一番滋味。
宋鲁道:“你们进去吧!”
寇仲见他神色凝重,心中暗叹,领路前行。
徐子陵和李世民跟在他身后,均被磨刀堂的气势景象震摄,生出对宋缺崇慕之心。三人沉默地踏上磨刀堂的长石阶,过大门、抵大堂。
宋缺渊亭岳峙的立在磨刀石前,深遂不可测度的眼神先落在寇仲身上,然后转移往徐子陵,最后凝定李世民。
三人连忙施礼问好。宋缺一言不发的负手往三人踱步而来,在李世民旁经过,至大门止,往夕阳斜照下的前园望去,淡淡道:“你们或会奇怪,为何宋某人竟能像未卜先知的晓得秦王大驾光临?”
寇仲背着他点头道:“我们是百思不得其解。”
宋缺柔声道:“因为我收到梵清惠一封信,四十年来的第一封信,这样说你们明白了吗?”
寇仲直至此刻仍无法揣摸宋缺的心意,道:“可是清惠斋主并不晓得我们会到岭南拜见阀主。”
宋缺轻叹一口气道:“清惠没有提及你们两兄弟会偕秦王来兄我,只是提及当年往事,有关你们的只是寥寥数句,希望我能体谅你们的苦心。”说罢仰天再叹一口气。
忽然又踱步回来,从徐子陵那边走过,在三人身前十步许处背他们立定,沉声道:“若我猜不到你们会联袂来见我,宋缺还是宋缺吗?换句话说,若秦王不肯亲身来见宋某人,还有甚么好说的。”
寇仲一震道:“那么是有商量的馀地哩!”
宋缺旋风般转过身来,双目神光大盛,来回扫视三人,冷哼道:“你们可知道?现在你们立在我眼前,正是我和清惠四十年来暗中较量的决定性时刻,只要我一句拒绝的话,清惠立即输掉这场角力。”
三人均听得头皮发麻,纵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宋缺目光落在徐子陵身上,出乎三人意料之外地,竟露出第一丝笑意,油然道:“子陵凭甚么认为秦王会是位好皇帝?”
三人同时生出希望,因为宋缺至少有兴趣认识李世民。
徐子陵心知一句答错,可能会出现截然不同的结果,恭敬答道:“晚辈在很久前心中已产生世民兄会是个好皇帝的想法,回想起来,当是因世民兄的天策府俨如一个朝廷的缩影,在那里世民兄无时不和手下谋臣将士研究治理天下的方法,而在实践方面的成绩,更是有目共睹。”
宋缺喝道:“答得好!为君者首先要有治道,始可言实践推行。秦王请答我,你有何治国良方?”
李世民迎上宋缺可洞穿革木金石的锐利眼神,谦敬答道:“世民纵观三代以来历朝兴衰,得出一个结论,君主必须推行开明之治,纳谏任贤,以仁义为先,则人民从之。然而周、孔儒教,在乱世绝不可行;商、韩刑法,于清平之世,变为扰民之政。所以世民认为,要达到天下大冶的目的,必须以仁义为本、理法为末,尊礼德而卑刑罚。”
宋缺讶道:“秦王推崇的竟是孔孟的仁政,确出乎我意料之外。那我再问你另一问题,自古帝皇者,虽武功足平服我中土华夏,却从不能服戎狄,秦王在这方面有何独特与别不同之见。”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面面相觑,此可为从古至今谁都没法解决的难题,教李世民如何回答?可是若答不了,说不定三人会立即被宋缺扫出磨刀堂。
岂知李世民不慌不忙,从容答道:“我华夏自古以来,明君辈出,能嘉善纳谏,大度包容者,比比皆是。惟独在处理外夷上,均贵华夏而贱夷狄,令其心生怨恨,宁死不屈。世民不才,如能登上帝位,那时不论华夏夷狄,均兼爱如一。不服者征之,既服之后,则视如一国,不加猜防,可于其地置羁縻州府,任其酋为都督刺史,予以高度自治。此为世民愚见,请阀主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