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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听得心怀壮阔,道:“有机会定要和子陵一起前去。”
宋缺提醒道:“你似是忘记玉致。”
寇仲颓然道:“她绝不会随我去哩!”
宋缺微笑道:“若换过昨天,我或会告诉你时间会冲淡一切,现在再不敢下定论。等当上皇帝后,你以为还可以随便四处跑吗?”
寇仲丧然若失,没有答话。
宋缺回到先前的话题,道:“人说三峡峡谷与黄河相同、既有雄伟险峻的瞿塘峡、秀丽幽深的巫峡和川流不息的西陵峡,为长江之最,这只是无知者言。大河的周围奇景在前段金沙江内的虎跳峡,长达十数里,连续下跌几个陡坎,雪浪翻飞,水雾朦胧,两岸雪封千里,冰川垂挂、云缭雾绕,峡谷纵深万丈,几疑远世,才是长江之最。”
寇仲苦笑道:“恐怕我永无缘份到那里去引证你老人家的说话。”
宋缺没有理他,淡淡道:“我的船就在那里沉掉,当我抵巴蜀转乘客船,于一明月当空的晚夜,在舱板遇上清惠,我从未试过主动和任何美丽的女性说话,可是那晚却情不自禁以一首诗作开场白,令我永恒地拥有一段美丽伤情、当我以为淡忘时却比任何时间更深刻的回忆。”
寇仲心中剧震,想不到宋缺仍未能从对梵清惠的思忆中脱身,此战实不可乐观。
第四章 南北之争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徐子陵向阴显鹤低声道:“四个人!”
房门和两窗同时粉碎。
阴显鹤长剑出鞘,豹子般从椅内弹起,迎往破门而入的敌人。
徐子陵看似从容从椅上站起,两窗左右应手拍去,同时发出两段高度集中,灼热迫人的宝瓶劲气痛击穿窗而入的两敌。
来人全身夜行劲装,头包黑罩,只露出眼鼻口,可是怎瞒得过徐子陵。
由正门攻来的是大明尊教的大尊许开山,从窗台攻入的分别为段玉成和辛娜娅,唯一猜不到的是闯入邻房,误以为阴显鹤仍在其中的敌人,此人武功不在许开山之下。
与石之轩的正面冲突,令大明尊教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但剩下来这几个人,无一不是经得起严峻考验的高手,绝不可轻忽视之。
到此刻,他始明白美艳夫人要逃避的是大明尊教,她从塞外携来的五采石是随光明使者拉摩由波斯东来大草原,建立大明尊教。五采石乃大明尊教至高无上的圣物,故许开山等绝不容其落在外人手上。
闷哼和娇呼同时响起,段玉成和辛娜娅尚未有机会越过窗台,被徐子陵的宝瓶真气硬生生震得倒跌回去。
徐子陵实战经验何等丰富,岂肯让敌人入房缠战,何况邻房的敌人高深莫测,许开山更是接近石之轩那般级数的高手。
倏地前冲。
劲气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在眨眼的光景中,阴显鹤使尽浑身解数,仍着着被许开山封死,迫得节节后退,回到房间中央处。
徐子陵低喝一声,与阴显鹤错肩而过,前方的空气有若变成实质,换过在幽林小谷与许开山交手前那时的徐子陵,必如阴显鹤般有力难施,此刻却是智珠在握,一指点出,迎向许开山疾推而来的双掌。
“右墙!”
阴显鹤会意过来,长剑挽出朵朵剑花时,右方板间墙四分五裂,尚未现身的神秘敌人破壁而至,手上长剑挟着森厉的寒气,闪电般直击而来,既狠辣又凌厉无匹。
段玉成和辛娜娅重整阵脚,二度穿窗而入,使徐阴两人所处形势更是危急。
“霍”的一声,徐子陵高度集中,卸强攻弱的指劲,透过许开山双掌形成的气墙,无孔不入的朝许开山攻去。
底下飞出一脚,疾踢许开山腹下要害。此两着凌厉之极、以许开山之能,亦不得不往后退开。
“当!”
阴显鹤绞击敌剑,发出有如龙吟的激响,但他显然在内劲上逊对方一筹,吃不住力,往后面的徐子陵撞去。
徐子陵放过许开山,施展逆转真气的看家本领,硬生生把攻势改赠从邻房破壁来袭的可怕敌人,哈哈笑道:“烈暇兄不是陪尚大家到高丽去吗?”
身被黑布包裹的敌人闻言一震,剑势略缓,被徐子陵点中剑锋,触电般退后。
辛娜娅的短剑、段玉成的长剑,组成排山倒海的攻势,猛攻两人。
徐子陵不敢恋战,探手抓着退势未止的阴显鹤,腾空而起,撞破屋顶,扬长而去。
寇仲问道:“阀主以之作开场白的诗,必是能使任何女子倾倒,小子就欠缺这方面的本领。”
宋缺唇角逸出一丝温柔的笑意,目注大雪降落、融人河水,像重演当年情景的轻吟道:“水底有明月,水上明月浮;水流月不去,月去水还流。”
寇仲听得忘掉决战,叫绝道:“因景生情,因情写景,情景交融,背后又隐含人事变迁的深意,没可能有更切合当时情况的诗哩!”
宋缺往他望来,双目奇光大盛,道:“说来你或许不相信,我第一眼看到她,便肯定她是从慈航静斋来的弟子,踏足尘世进行师门指定的入世修行,那时陈朝尚未被杨坚消灭,清惠晓得我是岭南宋家的新一代,遂问我南北朝盛衰的情况。”
寇仲再次给宋缺惹起兴趣,问道:“当时杨坚坐上北朝皇帝宝座吗?”
宋缺点头道:“是时杨坚刚受美其名的所谓‘禅让’,成为北朝之主,此人在军事上是罕见的人材,由登上帝位至大举南征,中间相隔九年之久,准备充足,计划周详,无论在政治上或军事上均远超南朝陈叔宝那个昏君。可是其为人有一大缺点,就是独断多疑,不肯信人,终导致魔门有机可乘,令杨广登台,败尽家当。如今李渊正重蹈杨坚的覆辙,比之更为不堪。”
寇仲大感与宋缺说话不但是种享受,且可扩阔襟胸眼界,明白治乱兴衰和做人的道理。宋缺隐伏岭南,何尝不是像杨坚般谋定后动,直至胜利的机会来临,始大举北上。
道:“我向她分析南弱北强的关键,在于人民的安定富足,南方之所以能长期偏安,皆因南方土地肥沃,资源丰富,可惜治者无能、贫富不均,致土地兼并日益严重,良田均集中到土豪权贵手上,贪污腐败随之而来,官豪勾结,封略山湖、妨民害治,令百姓流离、饿尸蔽野,民不聊生。反之杨坚则自强不息,高下之别,一目了然。”
寇仲点头道:“这是一针见血的见解,清惠斋主不同意吗?”
宋缺平静的道:“她是回到民族融和的大问题上,她指出北方在杨坚登上宝座之际,乱我中土入侵的北方诸族早融和同化,合而成一个新的民族,既有北塞外族的强悍,又不离我汉统根源深厚、广博优美的文化。兼且北方汉族长期对抗塞外各族,养成刻苦悍勇的民风。这是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的写照,即使杨坚失败,南方终不敌北方,以北统南,将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路向。”
寇仲道:“阀主同意吗?”
宋缺微笑道:“我身为南人,当然听得不是滋味,却不得不承认她的看法高瞻远瞩,深具至理。而我则指出若现时出现北方的不是杨坚而是另一个昏君,南方嗣位者不是腐朽透顶的陈后主,历史会否改写?说到底谁统一谁,始终是个此盛彼衰的问题,我宋缺从不肯承认历史的发展有其不可逆改的必然性,政治、武功和手段是决定历史的直接因素。目下的南北对峙,在某一程度上是当年形势的重现,我要以事实证明给所有人看,历史是由人创造出来的。”
寇仲愈来愈清楚宋缺和梵清惠的分歧,皆因立场角度有异,如果宋缺是北人,那争议将无立足之所。
以宋缺的才情志气,绝不会甘心里服于胡化的北方汉族之下,而他亦不信任北方的人,认为他们不能与胡人划清界线,而刘武周、梁师都之辈的所为更强化他的定见。说到底李渊起兵曾借助突厥之力,到现在仍与突厥关系密切,可达志的突厥兵且是李建成长林军的骨干,凡此种种,宋缺起兵北上,是理所当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