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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秦记(416)



伍孚沉声道:“嫪毐要害的是储君。”

项少龙失声道:“甚么?”

伍孚恭谨道:“自那天见过储君后,我一直忘不了储君那种隐具天下霸主的气概,储君那对眼睛一扫过小人,小人便好像甚么都瞒他不过。最难得是他面对美色时,绝不像吕不韦嫪毐等人般急色失态。所以当昨晚美美陪完嫪毐回来后,得意洋洋地告诉小人,嫪毐不久就可取吕不韦而代之,虽再无其他说话,但我已留上心了。”

项少龙感到正逐渐被这个一向为自己卑视的人说服。

唯一的疑点,就是嫪毐羽翼未丰,此时若害死小盘,对他和朱姬并无好处,于吕不韦亦是不利。无论吕不韦或朱姬,权力的来源始终是小盘。

项少龙淡淡道:“嫪毐若要干这种罪诛三族的事,怎会轻易告诉任何人呢?”

伍孚道:“美美和嫪毐关系非浅,已相好多年,只是碍于有吕不韦在,以前只能偷偷摸摸,现在虽做了内史,仍斗不过吕不韦,加上最近吕不韦有纳美美为妾之意,嫪毐着急起来,向她透露点秘密,亦是理所当然。”

项少龙早闻得嫪毐和单美美间的关系,心底又多相信了几成。皱眉道:“害死储君,对嫪毐有甚么好处?”

伍孚肃容道:“要害死储君,根本不须用到茅焦这种用药高手,储君身边有很多内侍都是嫪毐的人,而妙在储君若发生了甚么事,所有人都会把账算到吕不韦身上去。”

项少龙点头道:“情况确是这样。”

伍孚见项少龙开始相信他,兴奋起来,却把声音尽量压低道:“美美说完了那番惹起小人疑心的话后,就回小楼去。小人知她一向藏不住心事,必会找她的心腹小脾秀菊密谈,于是偷听了整晚,终于找到了点蛛丝马迹。”

见到项少龙瞧他的那对眼不住瞪大,伍孚尴尬地补充道:“项大人请勿见怪,在红阿姑的房中暗设监听的铜管,乃青楼惯技,且都不为她们知道。也幸好如此,小人才能查识嫪毐卑鄙的阴谋。”

项少龙听得目瞪口呆,若非伍孚亲口说出来,哪猜得到在与醉风四花颠鸾倒凤时,可能会有人在洗耳恭聆。

伍孚续道:“美美告诉秀菊,嫪毐着那茅焦配出一种药物,只要连续服用多次,人便会变得痴痴呆呆,终日昏沉欲睡,时好时坏,只要给储君用上几服,储君将难以处理朝政,那时太后大权在握,嫪毐还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吗?”

项少龙登时汗流浃背。这条计策确是狠毒非常,最微妙是纵有人生疑,亦只会疑心到吕不韦身上去,皆因吕不韦早有前科。

正心惊胆颤时,伍孚又道:“其实美美对大人也有点意思,只因大人对她毫不动心,她才转爱为恨吧!她是小人养大的,自少就心高气傲,等闲人都不放在眼内,别人要给她赎身都不肯,但现在看来应是对嫪毐死心塌地。”

项少龙这时哪还有心情理会单美美对自己有意还是无情。顺口问道:“杨豫是否和许商缠上了?她不是管中邪的女人吗?”

伍孚冷笑道:“管中邪从来只把女人当作泄欲的工具,哪有闲情去管杨豫。小豫一向多情,小人看她对大人比对许商更有意思呢!若大人有兴趣,小人可把她送给大人。这四个女人除归燕外,都很听小人的话。”

项少龙失笑道:“不要故意说些话来哄我开心了。为何独是归燕敢违抗楼主的命令呢?”

伍孚苦笑道:“这个女儿一向任性,自莫傲死后,性情大变,终日想着向大人报复,连我多次规劝她也不肯听,希望大人勿与她计较就好了。”

项少龙想不到伍孚也有慈悲的一面,微笑道:“放心吧!要计较早就计较了。”

想到不宜逗留太久,正容道:“此事我会如实报上储君,异日嫪毐授首之时,必不会漏了楼主这份天大的功劳。”

伍孚千恩万谢的拜倒地上。项少龙把他扯了起来。才继续朝嫪毐等候他的别院走去。心内不由百感交集。嫪毐这么做,势须先得朱姬首肯。人说虎毒不食儿。想不到朱姬竟为了情夫,狠下心肠去害自己的“亲生儿子”。由这刻起,他再不用对朱姬有疚歉之心了。

◇◇◇◇◇

来到别院,项少龙着荆善等在外进小厅等候,与伍孚举步走入大堂里。

六个几席分设大堂两边,见项少龙进来,嫪毐这奸贼露出欣悦之色,领着蒲鶮、韩竭、令齐、嫪肆等起立施礼,陪侍的小姐则拜伏地上,执礼隆重周到。

项少龙还礼的当儿,虎目一扫,发觉醉风四花全到了,陪蒲鶮的是白蕾、单美美和杨豫均在嫪毐的一席,归燕则坐在嫪肆之旁,韩竭和令齐均各有另一名姑娘侍酒,虽比不上白蕾诸女,亦已是中上之姿。

项少龙见他们仍未开宴,知在等候自己,歉然道:“请恕小弟迟来之罪,但千万莫要罚我,否则小弟不但迟来,还要早退呢。”

众人听他妙语如珠,哄然大笑,柔美的女声夹杂在男性粗豪的笑语中里,自有一番难以替代的风流韵味。

后侧的伍孚引领项少龙坐入嫪毐右方上席时,嫪毐欣然笑道:“只要一向不好逛青楼的项大将军肯赏脸光临,我们这群好色之徒,已感不胜荣幸,哪还敢计较大将军是早退还是迟到。”

项少龙坐了下来,刚好面对着大奸商蒲鶮,后者举杯道:“这杯并非罚酒,而是贺酒,那晚我输得连老爹姓甚么都忘了,竟忘了向大将军祝贺,就以此杯作补偿。”

众人轰然举杯劝饮。

项少龙沾唇即止,盖因想起了茅焦,若说没有戒心,就是欺骗自己了。

伍孚见状附身低声道:“酒没有问题,全是新开的。”这才退了出去。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项少龙感到杨豫和单美美看他的眼光,与以前稍有不同,似乎并非只有恨而无爱。

嫪毐放下酒杯,先介绍了韩竭身旁的姑娘丹霞和令齐身旁的花玲,笑道:“项大人莫要怪我多情不专,下官身旁两位美人儿,其中之一是专诚来侍候大人的。我只是代为照顾,以免美人寂寞,现在物归原主,任大人挑选。”

项少龙当然不会把女人当作货物,不过这可是此时代人人都习惯了的看法,有主之花固是男人的私产;无主之花更是可供买卖选赠的财货。所以单美美和杨豫均欣然受之,不以为忤,还目光涟涟地含笑看着项少龙,有点争风意味的等候项少龙选择。

项少龙糊涂起来,不听伍孚的话还好,有了他那番话入耳后,再分不清楚自己对两女应持的态度了。

幸好他清楚知道虽未致乎要对她们“如避蛇蝎”,但仍以“敬而远之”最是妥当,从容笑道:“项某怎敢夺嫪大人所好,大人兼收并蓄,才是美事,项某不若另召姑娘吧。”

两女立即作状不依,又向嫪毐撒娇,弄得满堂春意,恰到好处。同时讨好了嫪毐和项少龙,不愧欢场红人。

蒲鶮大笑道:“项大人确是厉害,只一招便避过了开罪我们其中一位美人儿之失。蒲某若早点知道大人的本事,便不会因大人在比武前仍来玩乐而错下判断,累得囊空如洗,要靠嫪大人接济才能与我的乖小蕾亲热亲热。”

言罢搂着白蕾亲了个嘴儿。

白蕾欲拒还迎后狠狠在蒲鶮大腿捏了一记,引来众男的邪笑。

不知是否因知悉了嫪毐阴谋的缘故,项少龙发觉自己完全投入不到现场的情绪和气氛中去。想起曾在二十一世纪花天酒地的自己,才忽然知道自己变得多么厉害。

到此刻他仍弄不清楚蒲鶮和嫪毐的关系,照理蒲鶮既是杜璧的一党,自是拥成蟜的一派,支持的是秀丽夫人。与嫪毐的太后派该是势成水火,但偏偏却在这里大作老友状,教人费解。

而且蒲鶮的眼神模样,在在都显示他乃深沉多智,有野心而敢作敢为的人。但摆出来让人看的样子,却只是个沉于酒色财富的商家,只从这点便知此人大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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