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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翼待要说话时,手下来报,王龁请项少龙到大将军府见面。两人同感愕然,猜不到王龁找项少龙有甚么事。
◇◇◇◇◇
项少龙与十八铁卫抵达大将军府时,府前的广场闹哄哄一片,聚了近百名大汉,在看王龁射箭。
王龁际此天寒地冻之时,仍赤膊上阵。盘弓拉箭,接连三箭命中红心,惹来轰天采声。
这西秦三大名将硕果仅存的人物,见项少龙到来,含笑打过招呼,披上锦袍,精光瞿瞿的眼神扫了荆善等一眼,漫不经意道:“听说少龙这些儿郎人人身手高明,横竖有闲,不若陪我的人对拆几招助兴吧!”
项少龙怎能不给他面子,无奈下答应了。
王龁微微一笑,领他进入主宅大厅去。
厅堂宽敞舒适,墙上挂满兽皮兵器,颇有杀气腾腾的感觉。最奇怪是座南处横放着七面大屏风,把后进之路完全挡着,看上去非常怪异。
项少龙不由想起当日在屏风后偷看楚太后李嫣嫣,给她由足印发觉了形迹的过程,自然而然往地上望去,立时汗流浃背,手足冰冷。
原来地上隐见无数水痕,不用说皆因有多人刚从外面入厅,躲到了屏风后去,因着鞋底沾了外面的积雪,所以留下水迹,而且是因自己的到来,才刚布置好的。
不用说这是不怀好意了。
只要推倒屏风,十多把弩弓一齐发射,自己休想能活命离去。
这时王龁到了屏风前的主家席坐下,打手势请他坐在右下手处,想先发制人的箝制着他亦没有可能了。
项少龙心念电转,猛一咬牙,坐了下来,暗中抽出五支飞针,藏在手里。
从未有一刻,他感到死抻是这么接近他。
王龁最高明处,是不露痕迹的使人牵制着荆善等人,使他变得孤立无援。
他为甚么要杀死自己呢?
要知王龁并不同于蒙骜,他本身是秦人,不管怎样欣赏崇拜吕不韦,最终亦只会对小盘尽忠。
想到这里,心中现出一线希望。
这时两名婢女来奉上香茗,退下后,只剩下两人时,王龁凝望了他好一会后,喟然叹道:“这年来的变化太多了,先有高陵君因乱伏诛,接着徐先、鹿公先后过世,真令人难以接受。”
项少龙摸不清他说话背后的目的,遂以不变应万变,默然不语。
王龁眼中射出伤感的神色,感叹道:“鹿公最希望能见到我大秦统一东南六国,岂知就在刚有眉目的时刻,撒手而去,尤令人惋惜不已。”
项少龙忍不住淡淡道:“一天我大秦内部不靖,休想能一统天下。”
王龁双目闪过精芒,沉声道:“这正是我找少龙来说话的原因,自仲父入秦,先是亲灭东周,再遣蒙骜伐韩,建立三川郡,此乃兵家必争之地,自此我秦界直迫大梁,威慑东方。若非得此据点,我和蒙骜便难以进军三晋,由赵人手上重夺太原。后来五国联军来攻,又得少龙献策,以反间计迫走信陵君,化危为安。此后鹿公、蒙骜和老夫先后对三晋用兵,再设东郡,我大秦形势之佳,确是未之有也。偏在此时,国内动荡,使我等有力难施,少龙教我该如何办好呢。”
项少龙这才明白王龁是希望能化解他和吕不韦间的嫌隙。可知他由于终年在外征战,并不清楚秦国权争的原因,不过由于他对吕不韦有先入为主的肯定,要说服他站到自己这一边来,绝非易事。假设自己仍然坚持,不用说屏风后的狙击手就会立即把自己干掉。但由此亦可看出王龁并非唯吕不韦之命是从的人。
沉吟半晌后,平静地道:“当今之世,人人说起齐国,只知道有田单此人;说起赵国,则只记得太后韩晶;至于我大秦,不用说就只有吕不韦。好像这三国根本就没有君主的存在。这叫木实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伤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国,尊其臣者卑其主……”这最后四句,他是刚由李斯处学来的,在这危急之时,却派上了用场。
王龁不耐烦地打断他道:“这是形势使然,非人之罪也。主少国疑,若没有重臣辅政,国家必乱。我大秦历来广揽人才,谨尊墨翟尚贤的主张,对贤才高予之爵,重予之禄,任之以事,断予之令。此乃我大秦一向传统,故孝公以来,先后有商鞅、张仪、范雎和仲父拜相,若非如此,我大秦何有今日之盛世。”
项少龙这才明白王龁心中想法,正考虑是否该把吕不韦害死庄襄王、徐先的事告诉他时,王龁又道:“鹿公和徐先一直怀疑仲父先后毒杀两位先王,此乃因他们怀疑政储君实是吕不韦和太后所生的孽种,后既证实政储君与吕不韦没有血缘关系,皆可知此只是空穴来风,是有心人中伤仲父的谣言吧了。”
项少龙听得目瞪口呆,始知有一利亦有一弊,竟因滴血认不了亲,致使王龁再不怀疑吕不韦这大奸贼。而自己反变成了王龁欲诛除的罪魁祸首,皆因视他为阻碍大秦一统天下的绊脚石。
王龁又叹了一口气道:“仲父实为不世之才,只看其《吕氏春秋》即可见一斑,悬千金于市门之上,求改一字至今而不得,我看就算商鞅复生亦难以办到。”
项少龙豁了出去,哂道:“这世上怎会有一字不能易的着作,照我看是人人畏惧仲父的权势才真。有一事我纵然说出来大将军亦怕不肯相信,徐先虽死于楚人之手,却是出于田单的怂恿,而田单为何这样做?只要想想徐相身死后我大秦的最大得益者会是谁,大将军当知是何人在背后主使了。”
王龁剧震道:“这话可有证据?”
项少龙苦笑道:“这种事哪有甚么证据,鹿公正因此而急怒攻心给气死了。临死前亲口叮嘱储君和我为他报仇。现在形势明显,大将军只可以在对储君尽忠和臣服于吕不韦两者间作一选择。吕不韦于此时宣扬《吕氏春秋》,正是为他书内所说的‘禅让’制度造势。我项少龙若是为了私利而和吕不韦作对,就不会两次都把相位让给别人。”此乃生死关头,说话再不用藏头露尾。
王龁脸色数变,眼中透出厉芒,凝望着他。
项少龙冷冷与他对视,不亢不卑,心中却想着如何翻几挡箭,好逃出生天。
王龁目光上移,望往大宅顶的主梁,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有点迷失了般道:“我和徐先、鹿公,一向都很欣赏你项少龙,否则今天就不会找你来说话。但一时间我仍很难接受你的说法,但无论如何,我只会对政储君一人尽忠,有机会我会亲向仲父劝说,希望他不会像商鞅般落得裂尸于市的下场。”
项少龙一呆道:“此事万万不可,若大将军让吕不韦知道你对他生出疑心,必招大祸。我只希望大将军能主持公道,凡有利于我大秦的事均一力支持,那就是我大秦之福了。”
王龁动容道:“少龙你确非卑鄙小人,若你一意想说服我对付吕不韦,你今天定难生离此处,因为你今天与蒙骜的说话,已由蒙骜向吕不韦说了,只是以下犯上的诬陷之罪,吕不韦立可把你先斩后奏。”
项少龙抹过一把冷汗,暗责自己轻忽大意,想不到蒙骜竟对吕不韦愚忠至此,而王龁分明是奉吕不韦之命来处决自己的。此事既由王龁执行,事后小盘和朱姬亦要无可奈何,只能不了了之。
王龁苦笑道:“所以我一是杀你,一是和你站在同一阵线,再没有第二个选择。若我和蒙骜联手,你那区区都骑军,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不过放心吧!至少你没有试图煽动我去对付吕不韦,而吕不韦则确是一心想把你除去。但只要我不同意,给个天他作胆他仍不敢动手。哼!若我王龁有心防范,吕不韦能奈我何?”
项少龙松了一口气后,忍不住道:“大将军不是刚说过很难接受我的话吗?为何忽又转变过来?”